那男人说:“我们组织里的其他人已经做了必要的转移。”
莫正西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儿,要向组织汇报一下,军统特工云稚黎没有被他们埋在江滩的小树林里,她被他们弄到了日本人开的仁和医院里救治,这都大半年了,她还活着,我真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但我真想弄清楚,这是不是真的。我想请示一下组织,去查看一下事情真伪。还有,他们现在似乎都疏忽了对秦枳的‘引导’,刚才,我带秦枳一起喝酒,他说有人跟踪他,要刺杀他,我趁机想多了解一些他情况。特别想证实秦枳跟我说的那句话。”
那男人的声音突然有些懒散地问:“什么话?”
莫正西说:“那个秦枳说,我很像他在重庆见过的一个人。”
那男人问:“他说的这个人,会是谁?”
莫正西说:“哦,我让他表述出来,我画出来了。”
那男人说:“像谁?”
莫正西说:“我哥。”
那男人,这时突然就提高了一下声调,但很快被他自己压制住了,依然平静地问:“苏问湖?”
莫正西说:“是的。我想请问组织,给我一个正确的答复。我想知道。哥哥他,还好吧!”
那男人不知是有些气愤,还是有些激动,愤愤地说:“不要相信这个秦枳的话。他说的话,都是不可能。苏问湖同志根本就没有去重庆,他怎么可能在重庆见到过他。他这是在使诈。我要提醒你,这个时候,一定要提防他们使诈,他可能是在以假乱真,混淆视听,或是另有计谋。不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他这种手法,也不会玩太久,就会穿帮。军统派人刺杀他也是迟早的事情。今天早上的这件事儿,就已说明重庆方面肯定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顿了一下,他又说:“他们这次的行动虽然失败了,但肯定还会寻找机会干掉他的。记住,保护好自己。军统特工云稚黎那里,我们来处理,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组织上同意你正式入党了,介绍人是老练。他说你应该记得他,以后,就由他跟你单线联系,联系方式一样,在前三天的过期《时代日报》里组合你要联系的新电话号码。我有其他任务。还是那句话,保护好自己。”
没等莫正西说话,他又说:“相信赶走日本侵略者的那一天,我们就会相见了。”
莫正西说:“请稍等,我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要向组织汇报一个紧急情况,今天上午我无线电侦听器,收听到秦枳那边的消息,说的是今天下午三点有日本军火船要在十六铺码头停靠,距现在也只有三个小时了,你们可得抓紧时间。据我所了解的,他们打着给船只说是在这里过路的‘由头’,一边给船上送去需要补给,一边是往船上装卸军械。这趟船停泊的时间,目前,我还不知道会有多长时间。”
那个男人还是四平八稳地说了一句:“这件事儿,你做的极好。”
莫正西想问,你们可以安排我去见见哥哥吗?
他还想说一下,益阳立春怎么像掉进染缸里的水耗子,一出面儿,就滑头滑脑的没正型了。
还有益阳云舒被军统刺杀是真,但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她的行动,虽然……
可没等莫正西开口,突然发现有人追赶秦枳的黄包车。
他想,组织上的行动不会快到这种程度吧!
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一颗子弹,打到了电话亭上,震的玻璃碎了一地。
何阿炳他们在黄包车的后面,与对方产生了抗击。
他们躲闪的脚步,已经到了莫正西所在的电话厅旁。
莫正西在枪火声中,冲出电话亭,与刚从黄包车上滚下来的秦枳倒在了一起。
“快,快上车。”
严毕非的喊声,在混乱的枪声中传来。
莫正西上车后,把笨戳戳的秦枳一把拽了上来。
秦枳说:“算你,救了我一命。”
莫正西说:“这是严毕非,救了你我一命。”
严毕非说:“这要感谢你的教官,益阳主任刚好要到这里办事。他去办事了,我正好遇到。你们俩命好。”
那天,整整的一个下午,莫正西心猿意马地待在办公室里,他竖着耳朵,希望能听到让他振奋的消息,但整整一个下午,都十分的平静。
莫正西不知道为什么组织上已经得到他传出去的十六铺码头,今天下午三点钟,有日本军火船停靠的消息,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冬天的日头,早早就收工了。
天灰蒙蒙的,莫正西悻悻地走出办公室,被隔壁李江南办公室里的一个暴躁的声音吓了一跳。
“什么?皇军的军火船,被人炸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莫正西转身回到办公室,却将办公室的门敞开着。
他听到李江南接下来,就只是“是。是。”然后,还“嗨,嗨”的应不接暇地应和着对方的话,已无回应之力了。
莫正西站在靠背的窗口前,听着李江南这越来越低沉的声音,心情赫然愉悦起来。
秦枳的电台,又开始工作了。
莫正西这几天也非常认真地上班,很准时地去家里的信箱里,翻找前三天的旧《时代日报》。
他这才发现,原来,只有每隔三天的广告,才有数码显示,这些数码不是电话数码,也不是时间日期,而是彩票中奖号码。
并且,这些中奖号码的长短号,会有区间号间隔。
如果,不能拼凑成新的号码,他有急需联系的紧急情况下,可以重拨上次的旧号码,或重新组合。
但如果没有紧急需求联系的情况下,他可以对《时代日报》广告栏目里的彩票中奖数码,视而不见。
他感叹组织的智慧,也感叹他们丰富的反间谍经验。
就在莫正西发出这些感叹的时候,他发现秦枳在收发电文的时候,有些狡计,有些躲躲闪闪,而申蟠龙也开始让莫正西用电台收发任务了。
莫正西收到的消息,很直接,明朗。
莫正西将完整的译文,丢在申蟠龙的桌子上时,申蟠龙手里正拿着一份秦枳送过来的电文。
他说:“看来,秦枳果真的就要离开我们行动大队了。我本人向你表示祝贺,同时,也表示遗憾。与你相处这些时日,好像也有了感情。不过,你的电讯技术,虽然不能在我们行动大队施展,但咱们还是会抬头不见,低头见啊。一会儿,我带你去电讯组。”
申蟠龙的这些话,还没有落音,就有人对着他敞开的办公室门,很文雅地敲了两下。
申蟠龙很激动地迎了过去:“噢,来来,我这正要给范组长,把这个电讯高手送过去,范组长竟亲自来接了,哈哈。看来,大家都很稀才呀。我给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76号特工总部电讯组组长范译成,范组长。”
这个被申蟠龙称作范组长的男子,个子高挑,鼻子坚挺,眉眼清秀,像个江南才俊但,一头剪成寸头的乌发,一身国军军装,让这样一个干净利落的江南才俊,又多了几分帅气。
他年轻俊朗的脸上虽有笑容,但他这笑容似乎来的简单,去的却很快。
范译成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
他说:“这样的稀缺人才,当然要亲自来接的呀。何况,是李队长的家人。走吧,有什么需要搬的东西,让他们来帮忙搬走,我们的办公桌和电台也早就给你留好了,全套崭新的。”
范组长身后站着的两个人,从门外闪身进来,笑嘻嘻地看着秦枳。
秦枳说:“没有什么要搬的,我抬脚走人。谢谢。”
范译成说:“这就是你刚才完成的译文,这份电文,我们都是要通过高桥由翔特派员的审核,也就是说同样的电文,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核,才能发送。这个,就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一个重要环节,其他事项,可以看看我们的岗位职责。请认真领会。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原来,76号特工总部里的每一次行动和电讯组里的每一份电文一样,都要请示日本特务机关,通过他们的审核,而且还需要在日本特务机关特派员的督导和控制下,才能实施。
他想到了益阳云舒跟他说的,她说那天她去特高科,是瞅准了莫正西跟她说的岩基浚二回来的第二天,要到特高科的机会。
她把一颗装有王根胜的头颅的手柄袋丢在了他们的面前,她说:“这就是我的‘投诚书’。”
莫正西知道,军统上海站副站长王根胜,是继戴笠四大杀手后的新生代杀手,戴笠特别赏识的这个从19岁开始,就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的年轻特工。
但他有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沉醉女色。
莫正西不知道,益阳云舒用的是什么手段,竟将他的头颅取下,献给了日本人,做了她无声的“投诚书”。
他在想这些的时候,申蟠龙正在走廊里跟何阿炳安排工作,他说:“你们但凡有秦枳大智若愚的半个脑子,也不至于跟着在这里跑腿,让你‘引导’秦枳,我都跟你们暗示过了吧,这秦枳是有来头的,还差点儿,让他在你们眼皮子地下,被人给干掉了。幸亏益阳主任,嗯,应该是感谢幂幂之中神的保护。今天,给你们安排的任务,是到仁和医院去守护一个“重犯”的重要任务。记住教训,来不得半点马虎。可有记住。”
何阿炳和几个家伙,异口同声说:“记住了。”
申蟠龙说:“何阿炳,我现在任命你是第二行动分队第一行动组组长。这次的守护任务,由你和你们组的成员负责。”
何阿炳提高了声调,说:“是。队长。”
可连着守了大半个月,这几天何阿炳他们组的人还是有些麻痹了。一连大半个月的坚守,云稚黎依然是昏迷状态,根本无人过来打搅,这种安静的出奇的日子,让他们的警惕性,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那天,日本仁和医院里来了一个加急病号,病人是个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年轻女子,陪护女子的是个自称是女子父亲的中年男人,男人西装革履,头发服帖,紧张而又慌乱中,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江北话。
他说:“快去给我找杉本医生,请他来为我的女儿治病。我现在,必须要请他来为我的女儿治病。我女儿的病,只有他能医治的好。快去——”
护士说,杉本医生正在抢救一个“重犯”时,被这个自称女病人父亲的男人甩了她一记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