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明的都城,满清入关之后击溃李自成占据京师,多尔衮认为“以图进取,必迁北京”,便于顺治元年将顺治皇帝及宫室大臣由沈阳盛京迁入京师,以为国都。
清军初入京师之时,慑于顺军威胁,还做出了一些争取民心的假象,“大张榜示,与诸朝绅荡涤前秽”,多尔衮还亲自处决劫掠的兵丁,以此严明军纪、表示清军秋毫无犯之意。
可等顺军自华北大溃败之后,清军立马就暴露出了本性,在五月下令尽驱汉民出中、东、西三城,三城仅允许兵马驻扎,只留南北二城供平民居住,这种驱逐不分贫富贵贱,彼时正在京师的传教士汤若望也遭到了清军的驱逐,后来是直接通过向多尔衮乞求“格外施恩”,才被允许“准住不动”。
之后,随着满清迁都的工程开始,清军又将北城的汉人全部驱逐,北城留给迁来的满人和汉蒙旗人居住,汉民只能居留南城,到顺治五年八月,又以满汉杂处易产生治安问题的缘由,将内城汉民全部驱逐,只允许满人及八旗投充汉人居住于内城,京师内城,便成了大清最早的满城之一。
明代建设的紫禁城,自然也成了满人的皇宫,李自成在放弃京师西撤之前,在京城之中放了把火,整座紫禁城仅武英殿、建极殿、英华殿、南薰殿、四角角楼和皇极门未被焚毁,后世著名的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三大殿如今都在重修之中,就连皇帝居住的乾清宫也还在修筑。
如今康熙皇帝只能暂居于武英殿中,甲申年四月,李自成便是在武英殿举行的登基大典,如今的康熙皇帝也是将武英殿作为统治中心,议事理政皆在殿中进行。
大清安亲王岳乐如今就在殿中,抬着眼看猴戏一般看着前方两位臣僚在争吵,一名膀大腰圆、满脸戾气、表情傲慢的,乃是户部的满人尚书米思翰,另一名则略显畏缩、佝偻如同小老头一般的,则是户部的汉人尚书梁清标。
“皇上让奴才管着户部,奴才哪里敢不用心?户部有没有存粮金银,奴才难道不清楚?”米思翰中气十足,声量大的如同吵架一般:“皇上,吴逆叛乱以来,汉人尼堪造乱的越来越多,军需浩瀚、愈发紧缺,朝廷的钱粮都要紧着军饷使用,哪有余钱去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怎是乱七八糟的事?”梁清标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但却依旧坚持着没有被米思翰压垮:“皇上,陕西的旱灾已经持续快半年了,灾民嗷嗷待哺,地方州县报灾的禀文题本每日都如雪花一般涌入京师,若朝廷再不拨银粮救济,臣恐会因灾而酿祸啊!”
“酿什么祸?不过几个州县遭了灾,陕西就不能自己解决?”米思翰冷哼一声:“依奴才看,都是地方上那些尼堪们虚报谎报,故意夸大灾情,在这里诓骗朝廷的赈灾银米呢!”
“皇上,顺治年间朝廷便抽走了地方州县大半的存留,去年吴逆反乱,朝廷又下令各地俸工等项必不可少之经费,其余一丝一粒,尽数起运、解送朝廷使用……”梁清标咽了口口水,声音更为怯弱:“皇上,地方州县的存留大多抽入朝廷以供战事,如今哪里还有余钱可以赈灾?若是朝廷不救,何人能救?”
“那些尼堪就不能自己想办法、非要在这时候上本添乱?”米思翰又嚷嚷道:“朝廷现在忙着安排南边的战事,哪有那么多心思去管他们?你们汉人一天到晚说君君臣臣,临到头了,怎么就不懂给皇上分忧呢?”
“皇上,地方上的官绅并非没有自救,好比临洮府,便有州县官绅以捐赠之钱各赈本村,以富之有余、协济贫之不足,并推举一人经理之,官家不过为之调拨而已……”梁清标叹了口气:“皇上,陕西官绅赈灾捐银至今已有十一万之多,陕西今年解送户部银米共一百八十余万两,臣只请二十万两用于赈灾而已。”
“臣斗胆说一句,国之大事在祀在戎,祀者,所求风调雨顺而已,故而救灾抢险,便是国家获得天下万民认同的基础之一,然则……地方官绅出钱出粮自发赈灾,连经办之人都是官绅推举的,而朝廷却连二十万两都舍不得拿出来……看在官绅和百姓眼中,还要这个朝廷有何用?”
“好你个尼堪!说出这般胡言乱语,你是要造反不成?我入你妈妈个球!”米思翰勃然大怒,几乎是弹跳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拧住梁清标的后颈,猛的一拳砸在他脸上,梁清标惨叫一声,官帽横飞出去,左眼顿时青紫一块、睁也睁不开来,全身抖如筛糠,不住的惨叫求饶。
殿中一片轰然,那些汉臣或同情、或惧怕,还有许多眼中藏着怒,周围的满臣倒是一个个幸灾乐祸,还有人不停的起哄:“好样的!别跌份!”
岳乐也伸着脖子朝那人堆之中看了一眼,却没有过去凑热闹的打算,朝中的满官大多是战场上滚下来的粗汉,一堆骄兵悍将、又个个有功绩在身,自然每个人都是鼻孔朝天、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所以清初的朝堂上一贯是武德充沛的,斗殴的事从顺治年就没有少过,莫说揍汉臣了,满臣之间互相殴斗也不稀奇,岳乐在朝堂上站了这么多年,早就见怪不怪了。
“够了!”一声怒喝声响起,岳乐抬头看去,正对上龙椅上那张消瘦的麻子脸,一身天蓝色常服袍、头戴冠帽的康熙皇帝满脸都是不耐烦,怒斥道:“朝堂之上打打闹闹像什么模样?米思翰,还不放开!”
米思翰朝梁清标啐了一口,一松手,梁清标如烂泥一般滚倒在地,手脚乱抓乱蹬的挣扎了几下,爬起来跪在地上,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是不停的掉着眼泪。
米思翰则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冷哼一声也跪倒在地,周围围观的满汉臣僚纷纷撤回自己的班次里,岳乐也低下头去,在心里默默评价:“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