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赤潮覆清 > 第29章 摊派

第29章 摊派

    “该杀!该杀!清狗都该杀绝!”讲堂之中顿时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十几名从小在山寨里养大的山贼一脸懵逼的看着几十名山贼大吵大闹的发泄着怒火,吵嚷声几乎要将整个学堂都掀翻,惹得讲堂外的仆役心惊胆战的从门外探头进来查看。

    老和尚瞥了一眼怒火冲天的牛老三,又扫视一圈群情激愤的一众山贼,嘴角又挂上一抹淡淡的微笑,一边给许久没有添水的茶杯添上茶水,一边瞧着侯俊铖自言自语道:“你……应该不会单单拿田税做文章吧?”

    侯俊铖也发现老和尚在瞧自己,心有灵犀一般的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抽出一根教棍狠狠在桌上敲着:“安静!讲堂之中不得喧哗,这是第一天给你们讲课时就立的规矩!再有喧哗吵闹者,逐出讲堂!”

    平日里非得牛老三出声,用军棍威胁才能控制住局势,可今日这些山贼们听了侯俊铖的喊声,却渐渐平息了下来,一个个呼哧喘着粗气,安静的等待着侯俊铖继续往下说。

    侯俊铖轻笑一声,又支起一块木板,继续用炭笔在木板上书写着:“若只是正税,即便是三饷之上再加三饷,最多也不过是收五六成的田税,诸位兄弟虽然艰辛,但也勉强能够果腹,那为何你们有田有地,却依旧活不下去了呢?”

    “其一,是因为摊派,朝廷征收正税,地方官府就会在此之上巧立名目再多加各种杂税,比如修筑河工就要征河工银,烧铸银两就要征火耗银,还有什么商捐、油捐、戏捐、土布捐之类的捐种,和水脚钱、车马钱、验辨钱、竹篓钱、神佛钱之类的杂项,总之,朝廷征三成正税,地方官府往往都要加到七八成以上。”

    “但历朝历代,这种摊派杂捐在国初之时虽不少见,但并不繁多沉重,因为立国之初,朝堂地方官风往往都算清正,也会吸取前朝灭亡之教训,大多轻徭薄赋以蓄养人丁……”侯俊铖一掌拍在木板上,恶狠狠的说道:“唯有满清,入关一统天下不过两代,苛捐杂税便多如牛毛,可称历代之最!”

    “之所以会如此,究其根本,是因为地方官府的钱粮,也被满清朝廷掠走了!”侯俊铖又在木板上添上四个大字:“存留,起运,所谓存留,便是官府征收之税赋留于地方以供使用,所谓起运,便是官府征收税赋后解送给朝廷入户部国库的那部分。”

    “前明之时,存留起运之额虽常有改动,大体上是起存个半,朝廷和官府对半分,即便如此,前明官府也大多是支敷匮乏,常常要挪用其他款项。”

    “至满清窃居天下之后,便开始裁存改起,顺治二年,便下旨各地有出于裁扣驿站、宾兴及官吏柴马、衙役工食银者,照旧派收,且直接解送户部,顺治九年,又再次下旨裁减各地州县存留改为起运,各省存留总额不过三百余万,仅占朝廷岁入的一成五左右。”

    “州县官府修筑河工、维护城池、劝耕农桑,乃至衙役仆役的工食银、民壮弓手的饷粮大多便自存留之中拨出,存留减少,则官府必然缺钱少粮,且万难乞贷于别处,官府无纤毫余剩,要么挪用正项,要么就只能开源节流了。”

    “如何开源?自然是大兴摊派、苛捐杂税一日多过一日!如何节流?克扣衙役工食银、裁剪学堂粮禄、尽撤赈贫之米等等,衙役食无所资,如何不贪渎勒索?学堂无粮无禄,寒门何以就学?一遇灾祸,灾民百姓嗷嗷待哺,官府却无米可赈济,会有多少人冻饿而死?”

    侯俊铖长长出了口气,思绪有些飘忽,地方财政紧张以至于乱开加派,清廷对此也是一清二楚,康熙末年朝中便有动议要施行“耗羡归公”,抽走州县官府最大额的一笔存留,康熙帝便清晰的指出“火耗一项,特以州县官用度不敷,故以正项之外,量加些微”,时任吏部右侍郎沈近思也指出耗羡归公之后,必然是“耗羡之外再添耗羡”。

    即便是施行耗羡归公的雍正帝对此也心知肚明:“每有一时速办之公事,不能迟缓者,常以挪移库银以济用。”

    但心知肚明归心知肚明,雍正皇帝依旧将耗羡归公的政策落实了下去,果不其然,耗羡归公施行第一年,各地州县便在耗羡之外再征余平银,印证了“耗羡之外再加耗羡”的预言。

    满清统治者从来都不蠢,他们只是单纯的坏。

    侯俊铖摇了摇头,将思绪扯了回来,扫视了一圈讲堂之中的山贼,那些红营和忠贞营的后裔,不少人仍是满脸的懵懂,而像牛老三这样半路出家的山贼们,每个人都是满脸的恨意,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有些人已经握上腰间刀把,手指的关节都在微微发白。

    但他们却没有像以前那般窃窃私语乃至喧哗,侯俊铖分神的这一刻,所有人都默默的等待着,讲堂之中一片死寂。

    “好一堆干柴!”侯俊铖心中默念一句,翻出一封公文展开,目光落在常柯身上:“常兄弟,你之前说你交了免役银,官府却依旧抓了你们去修河工,你可知为何?就是因为江西各地州县从顺治年间开始,便将州县存留上缴大半,以至于各地州县只能挪用正项,挪无可挪,便只能压榨咱们这些老百姓了!”

    “所以,缴了免役银却依旧被抓去服差役,老老实实耕织生活,却日日被衙役上门勒索压榨,所以,你们有田有地,却依旧活不下去!”侯俊铖转身继续在木板上书写着:“满清朝廷便是根源,掠民之财以肥己,想尽一切办法盘剥你们!”

    侯俊铖重重写下最后一笔,炭笔顶在木板上,视线又落在了米升身上:“恶绅,同样是满清朝廷用来盘剥你们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