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场大朝会从一开始就显得十分肃穆。
龙椅之上,朱允熥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群臣。
他在自己父亲身上学到的最大优点便是,以静制动的耐心。而想要达成这一点,首先便是要观察和分析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将下面这些人的动静尽收眼底,朱允熥扭头看向一旁的庆喜。
庆喜是朱允熥潜邸时期的旧人,先前一直打理着吴王府的各项事务,极得朱允熥的信任。
朱允熥即位后,庆喜顺理成章的成了殿前军副指挥使。
这也是人之常情,并未引起丝毫风浪。
庆喜平静的走到前面,面对无数投向自己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声音在殿内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旌奖贤能乃朝廷之典著,显扬亲德亦人之至情,今有武定侯郭英、长兴侯耿炳文,宽博谨慎,敦厚行义,通国达体,定国安邦,朕以为贤。”
群臣肃然,纷纷望向圣旨中提及的两个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道论功行赏的恩旨,而且“制曰”代表没有经过翰林院的润色,乃是由朱允熥亲笔撰写。
“忠耿成于天性,臣道无亏;清操始于生平,躬行不怠。念枢机于缜密,睹仪度之从容,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故加封郭英为营国公、耿炳文为兴国公。”
耿炳文与郭英二人早已出班,垂首听宣,并无半点骄娇之气。
庆喜稍作停顿,看了一眼下方的耿炳文与郭英二人,继续念道,“郭英之孙郭昌、耿炳文之子耿璇,慈仁孝顺,有乃父之风,于边疆屡立功勋,擢为兵部侍郎。”
郭昌、耿璇亦出列,沉静的站在郭英、耿炳文身后。
庆喜忽的提高音调,慨然道,“戴恩纶于奕世,尚克歆家;固磐石于千秋,尤期永誉。保清修而罔斁,敦素屡以无渝。著勉嘉猷,对扬休命,钦哉!”
一片肃穆之中,郭英、耿炳文伏首,“臣领旨谢恩。”
朱允熥笑了笑,看向铁铉,“铁铉,你此处也是功不可没。说说看,你想朕赏你些什么。官职、爵位,亦或者是金银,”
“启奏陛下,臣不敢居功。”
言简意赅的九个字,没有丝毫波澜的语调。
铁铉主动出班,腰杆笔直的站在百官面前,望着那位龙椅上的皇帝,平静的亮明自己的态度。
“卿何必过谦。”
铁铉语调沉稳而又坚定,“陛下,大捷乃是您、营国公、兴国公、魏国公与十几万大明将士的功劳,臣只是恪守本分而已,委实不敢居功。”
如铁铉所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才是朝廷正常运转的规矩,否则必将滋生存在内乱的隐忧。
大战胜利鼓舞人心,犒赏三军更是无可指摘。哪怕现在朝廷用度有些紧张,这笔银子也绝对不能省下来。
铁铉继续说道,“自陛下您登临大统,臣便知此战朝廷必胜,因为君臣一心众志成城。江北战事皆有营国公与兴国公定计,臣只是顺着他们铺好的路,按部就班的完成自己的职责。”
朱允熥沉默了很久,没有继续坚持,“也可,此事便先搁着,再有立功,另行封赏。如今兀良哈新叛,北平空虚。朕命你统领北平大营,抵御外贼。”
“君命,臣不敢辞。”
龙椅之上,朱允熥看着一言不发、垂首不语的朱棣,忽的开口,“燕王,你是诸王之首,国之臂膀。朕对铁铉所言,你可有异议。”
朱棣有些诧异,他实在是想不到朱允熥还会问他的意见。
“臣为国分忧,分内之事,不敢自言臂膀。陛下于铁铉之言,甚妥。”
而对于满朝公卿来说,铁铉中年显贵,难免让人心生忧虑。但是与北边的蒙古鞑子相比,铁铉的问题终究还只是内部矛盾。如果边军抵挡不住鞑子,最后是所有人遭殃,其中的利害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只不过,北平大营易主了。
除了朱棣心中的隐隐不忿,其余人都没有异议。没人愿意再经历一次靖难,也就没人愿意放虎归山。
朱允熥微微颔首,“北平、西安、大同均是重镇。尤其大同,首当其冲,直面瓦剌、鞑靼、兀良哈三家。朕有意代王藩镇大同,为大明戍边。”
朱允熥轻咳一声,“诸位可有异议?”
“臣有异议。”
说话的是吏部验封司员外郎张禹。
验封司掌管封爵、袭荫、褒赠、吏算之事,捎带着大宗正院的事务,为吏部尚书的决策提供非常重要的参考意见。
张禹上前一步,“陛下,臣弹劾代王欺压百姓、横行乡里,致使大同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太祖高皇帝在时,便多有训诫。代王不知悔改,反而愈加不法。臣以为当除去代王爵位,废为庶民,以正国法。”
朱允熥稍作思忖,“代王,可有此事?”
朱桂显得惶恐不安,看一眼朱允熥,再看一眼朱棣,不能回答。
“燕王,你说该如何处置。”
朱棣缓缓上前,“代王忤逆君上,罪不可赦。可着大宗正院、太常寺同查。”
朱允熥眼神沉静,淡然道,“燕王老成持重之言,既然如此,大同总兵,也由铁铉兼任,暂时统领北平、大同两处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