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安乐日,不知愁滋味。
又是些时日,快过冬了。
京城茶楼,多如百家。
各家茶楼,背后茶商不同,滋味自然也是不同。
而朱允熥现在坐着的,背后就是蜀地的大茶商。开在京城,却极少有达官显贵。平头百姓也能进,桌上就是些平价的点心粗茶。
这儿茶水点心虽差些,却也合朱允熥的胃口。
就是那个说书先生,请的一般。
幼年时,朱允熥也曾见过,被请进宫里说书的老先生们。那些先生,讲的故事那叫一个精彩。
祖父说,说书的人,越老越值钱。
见的多了,会的多了,说书板子叩的也就多了。
台上这位,口齿不清说了半段。中气不足,离了远些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端一盏茶喝,抖搂了半杯。这怕是一只脚踩在棺材盖上,来挣棺材钱了。
“这也太老了。”庆喜嘟囔着。
朱允熥摇扇笑道,“吃你的,咱们今儿又不是来听戏的。这儿人多嘈杂,正适合。”
环看一圈,朱允熥咂咂嘴。
这说书先生不行,座位也坐不满。
“去,让蒋瓛寻些人来,把这儿坐满。”
不多时,一群人顾涌着往里闯。
手上拿着散碎银子,直嚷嚷着要来听书。
老头一瞧,说的更卖力了。
庆喜护着朱允熥,半步不离,眼睛紧紧的盯着门口顾涌进来的人群。
看到一人,低声提醒。
“殿下,人到了。”
说着,庆喜转身过去,“驸马,我家主人请您过去喝茶。”
梅殷会意,快步走过去。
他回来的晚,在扬州耽搁了挺久。
“如何了。”
梅殷喝一口水,一抹水渍,“盛庸应了,已加强城中布防。如今,扬州城外,只零星几个北军,大营并不在。”
朱允熥吃着果儿,示意梅殷继续说。
“我告诉盛庸,不得出战,凡事候旨。我寻思着,这时候,朝廷可不能打胜仗。再就是,有盛庸在屁股后头,燕王围京城,也得护着点腚。”
周围一阵叫好,盖住梅殷的声音。
梅殷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那块勤王金印来,“他娘的,这金印到处都是。光盛庸那儿,就有两块。”
“你且收着,还有用。”
梅殷也不推辞,再揣进怀里。
这勤王金印,管它是多是少。有用就成。
目的达到了,金印就没用了。
用勤王金印,干的是合法勤王。而朱允熥干的是非法勤王,还要这金印何用。
两人又听起说书来。
梅殷全然没兴趣,自顾自的吃着点心、干果。
庆喜靠在墙边假寐。
鼎沸的人声中,后门进来一人。细微的开门声,惊起庆喜。
看一眼,又把眼睛闭上。
那人跌跌撞撞走向朱允熥,做势要跪,“臣”
朱允熥连忙用扇子挡住,“你在这儿就要跪下?起来说话吧,也能听听说书。”
赵思礼跌跌撞撞的站起来。
“殿下,这是粮册。”
要说,赵思礼主管京城粮库,倒也省了朱允熥许多事。他是赵宁儿亲爹,全家性命都系在朱允熥身上。
不成,便是死。
成了,赵宁儿就是皇后。
而他赵思礼,可就是国丈了。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祖坟冒青烟,这是祖坟炸尸了呀。
就看这炸的,是祖宗还是他自己了。
“怎么就只剩半仓了。”
“前些日子,兵部来了文书,带走半仓。宫里屯粮,又带走了些。”
朱允熥对这些并不关心。
这种走马灯似的粮草调动,素来不是什么新鲜事。
那些官员,蝇营狗苟,不够他们吃的。
“坐吧,吃些。”
朱允熥随意的一指,注意力仍在粮册上。
这儿也只有两张凳子,朱允熥坐的那个要长些。没有凳子,赵思礼只好蹲着。
“指挥使,您这边坐。”
一张凳子,两个屁股,四个屁股蛋儿。
赵思礼与梅殷两人,一人只坐一半。
“你也要粮?”朱允熥问梅殷。
“我能自行解决。”
朱允熥看的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说书声音更大,就是还含糊不清。
倒是有人喝彩,老头子扯着嗓子说,也不怕踩碎棺材板。
“走。”
庆喜迅速睁开眼睛,握住胯刀,跟着朱允熥一块儿出去。
街上走着,百姓跑了大半。
“城里百姓都知道,祸事将近,朝廷却不知道。闭目塞听,到了这个地步,活该丢了江山。”
辗转几道巷,在河口埠桥找了个凉茶棚子。坐下润润嗓子,喝口茶。
正对面,有一个算命的摆台。
“你去。”
庆喜收起刀,径直走过去,拍下金锭子,“先生神通,可帮某算上一卦。”
算命的睁开眼睛,在庆喜掌间乱画。
桌上倒扣一个红碗,里面有白丸几枚。
看着手相,白丸到了庆喜手中。
“磨碎可用,无色无味。”
起身返回,庆喜径直走远。
“殿下,到手了。”
庆喜把东西包好,给朱允熥瞥了一眼,“殿下,这东西,可不好给建文用。”
朱允熥白了一眼,“又不给他用。”
“那这是”
“别问那么多。”
朱允熥冲对面招招手。
对面屋顶上有窸窸窣窣的脚踏瓦片声,一个大白天穿着夜行衣的,身手矫健,翻过屋顶,落在朱允熥面前。
“看见什么了?”
“小的什么也没看到,小的只看到您在这儿喝茶。”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赏一锭银子。
如今,万事俱备。
兵有了,粮有了,将有了。
直到日暮西山,昏鸦唱晚。
“知晓长兴侯,京城防务预备起来。”
“还有李景隆,京城里乱了,我砍他的脑袋。”
“告诉蒋瓛,成与不成,都在他了。”
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
至于史书,放他娘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