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明,雨渐渐停歇。
“大人,一众人在府外叫嚣,要交出太子。”潇禹不等召虎起床站在门口禀告。
“来得这么快!”召虎翻身而起。
“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紧迫,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号令府卫,严守召公府,尽量拖延时间,我去去就来!”。
府卫们迅速行动起来,铠甲的碰撞声在庭院中回响。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决然。
内室之中,召虎与夫人相对而立。
召虎紧蹙眉头,看着夫人欲言又止。
夫人率先打破沉默,“夫君,究竟所为何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
召虎长叹一声,沉重地说道:“夫人有所不知,太子殿下藏于府中,叛军围府定要交人,若不应其所求,恐怕召公府将有灭顶之灾啊。”
“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急得直掉泪。
召虎轻拥夫人入怀,“夫人,太子乃王朝未来的希望,天子、皇后娘娘所托,千斤重担在身,我们必当誓死保护好太子殿下!”
夫人眼中含泪,“夫君,我明白您的忠义之心,可若不应,那召公府上下……”
“夫人,今日之抉择,恐怕会牵连到家眷,我实在是心有愧疚。”说完,召虎双拳紧握,仰起头,强忍着悲痛不让泪水滑落。
夫人 的内心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夫君但说无妨。”
“夫人,别无他法,为今之计,只能偷梁换柱李代桃僵了。”
“你的意思是……用我们的儿子顶替太子?”夫人声音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
召虎缓缓低下头,目光中满是痛苦与无奈:“夫人啊,太子关乎国家的未来,社稷的安稳。若太子有失,天下必将大乱。我们的儿子虽无辜,但为了大义,只能如此。”
夫人听罢,如遭雷击,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站立不稳。“夫君,那是我们的亲骨肉啊!他才只有四岁,怎么能……怎么能让他去送死?我绝不答应!”
召虎走到夫人身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声音沙哑:“夫人,我又何尝不痛?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如今国难当头,我们必须有所牺牲。”
夫人绝望地瘫坐在地,泣不成声:“为什么?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捉弄我们?我们的儿子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召虎紧紧搂住夫人的双肩。“夫人,我们的儿子会以他的生命,成就大义,他将成为挽救国家的英雄。”
夫人一把推开召虎,绝望地哭喊着:“英雄?我不要什么英雄,我只要我的儿子平安长大。”
夫人肝肠寸断,她的心被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府外,叛军的呼喊声越来越大,“速速交出太子,否则格杀勿论!”
这时,府卫匆匆来报:“大人,叛军已经开始攻府门了,我们快支撑不住了!”
召虎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决绝。
“邱管家,带我儿伯克。”召虎朝着大厅门外喊道。
夫人知道夫君的决定无法更改,不再哭喊,默默起身坐下。
四岁的小公子伯克蹦蹦跳跳来到召虎和夫人跟前。
他那粉嫩的小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如同闪烁的星辰,透着无尽的好奇与灵动。
伯克穿着一身小小的锦缎衣裳,上面绣着精致的花纹,更衬托出他的可爱与贵气。
他先是乖巧地给父亲行了个礼,然后便扑进了母亲的怀抱。
召虎看着幼子,眼中满是怜惜和疼爱:“伯克啊,为父等会出去,外面很乱,你在府中要乖乖听母亲的话。”
伯克眨着眼睛,似懂非懂用力地点了点头“父亲放心,伯克会很乖的。”
夫人轻轻整理了一下伯克的衣裳,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抱住伯克,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
伯克睁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母亲的泪水,他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召府外,人群骚动。
“交出太子!”
“交出太子!”
呼声不断,震耳欲聋。
一些心怀叵测之人煽风点火,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引发民众的恐慌和愤怒。
人群开始向前涌动,推搡着召府的守卫,局势逐渐失控。
就在这时,府门打开。
召虎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出,那伟岸的身躯,宽阔的肩膀仿佛能够扛起整个世界的重量。他的眼神中透出无畏的光芒,直视着眼前的众人。
“安静!”召虎一声怒吼,声音如洪钟般响亮,穿透了人群的喧嚣。
乱哄哄的声音逐渐消停下来。
他环视四周,目光如炬,“从前我屡次劝谏王,王不听,因而遭此大难。现在如果杀死太子,王大概以为我是记仇而泄愤吧?奉事主人,虽处危难也不记仇,虽有怨气也不发泄,何况是奉事天子呢!”
“太保大人,我们知您赤胆忠心,亦是爱民的好官。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谏言出自于您,我们感激不尽啊!”
人群中一位白眉长须老者双手合十道。
“是啊!是啊!太保是好官呐!”人群中有人附和着。
“天子残暴,今已出逃不知去向,必须要拿太子问罪。父债子偿,理所应当!”
一个满脸怒容的壮汉高声喊话,他的言语激起了众人刚刚平息的情绪,骚动再度升温。
“交出太子!”
“交出太子!”
呼声此起彼伏。
召虎环视着那些义愤填膺的人们。人群如同一锅沸水,嘈杂的声音充斥着每一寸空间。
天子的暴政让百姓受苦,如今他落荒而逃,留下了这混乱的局面。
但太子,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啊,真的应该为父亲的过错承担罪责吗?
召虎向前一步,再次大声说道:“诸君,请冷静思考。太子年幼,若因天子之过而惩罚太子,岂不是让无辜稚子蒙冤?”
“天子有罪,太子身为其子,怎能脱得了干系?”有人反驳道。
召虎长叹一声:“若我们在此刻只知复仇,而不顾国家的未来,那将是更大的灾难啊。”
他试图解释,试图平息众人的怒火,但一切都无济于事。
“休要再言,若再不交出太子,我们就踏平你这召公府!”
“冲进召公府,杀太子!”
一声号令如同一把火点燃了众人的怨愤。他们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烈焰,不可阻挡。
而召虎,在这一刻,却成为了众人怨愤的出口。首当其冲,利剑重重的刺伤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保护大人!”潇禹和府卫们一边全力阻拦一边向召虎靠近,他们紧紧地围绕在召虎身边,用自己的身躯为他筑起最后的屏障。
府卫们的伤亡越来越多,防线逐渐松动。府门被无情撞开,人们发了疯般一窝蜂冲进召公府。
大厅中。
夫人抱着伯克端坐在梨花木圈椅上,邱管家站立在一旁。
伯克安静地坐在母亲的腿上,手指拨弄着夫人的前襟纽扣。
夫人温柔地亲吻着伯克的额头,轻声呢喃:“我儿不怕,有娘陪着你,一切都会过去的。”
伯克斜靠在母亲的身上,看着一群人自门口冲进来,眼眸中没有惊慌,反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镇定。
“邱管家你退下!通知召公府所有人离开前院,免遭更多伤亡。这里有我!”
“主母……”邱管家担心地望着夫人,但夫人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无畏和担当,让他明白自己无法改变夫人的决定。
“照我说的做!”夫人加重了语气。
“是!老奴这就去!”邱管家咬了咬牙,转身朝着后院奔去,他此刻必须服从夫人的命令,以确保更多人的安全。
“召夫人,请交出太子!”一江湖人士手持利剑,剑尖直指夫人和伯克。
他的眼神凶狠,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们休得无礼,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夫人疾言厉色道。
“行礼?太子已是丧家之犬,死到临头了还摆什么架子,真是可笑至极。”
夫人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他父亲犯下的错不该由一个孩子来承担!”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谁让他有一个贪生怕死又残暴不仁的爹呢!”
“你们今天是铁了心要这孩子的命了吗?”
夫人瞪视着眼前这群手持利刃的人,声音近乎嘶吼。
“必须要!!!”
回答她的是斩钉截铁的三个字,仿佛这已是无法更改的命运。
夫人沉默片刻,抱紧了怀中的伯克,起身毅然决然地朝着大厅门外走去。
她的脚步稳重,没有丝毫的怯懦。
持剑的人一时愣住,或许是被夫人强大的气势所震慑,其他人一时间也不知所措,竟不自觉地让出路来。
待他们反应过来,夫人已经走到院落旁边的一口深井边。
“拦住她,别让她跑了!”一声怒吼响起,人群如梦初醒,纷纷疾追过去。
“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辜稚子你们也要赶尽杀绝,天理何在?人性何在?”夫人的话语响彻整个庭院,充斥着凛然正气。
她望着那些冷漠无情的人,眼中充满了鄙夷。
“你们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他还未见识过世间的美好,还未展开自己的人生画卷,你们怎么忍心将他的生命扼杀?” 夫人的质问,字字诛心。
人群中开始有了轻微的骚动,一些人的脸上浮现出了羞愧之色。或许在他们的内心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泯灭的人性。
夫人低头看着怀中的伯克,心如刀绞:“太子殿下,都是臣妇无能,不能护您周全。有愧于大周!有愧于天子!有愧于皇后娘娘!”说话间眼泪夺眶而出。
此时,一阵风悄然吹过,吹动夫人的裙摆和发丝,但她的身姿却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
伯克伸出手为夫人抹着眼泪,小小年纪,仿佛感受到了母亲护他的决心,不哭不闹。
“夫人,莫要再执迷不悟,若您再不交出太子,休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一步一步逼近,肃杀之气弥漫。
“太子殿下,既然护不了你生,那就陪着你死!”
话音未落,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抱着伯克,纵身一跃而下。
深井中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水花溅起,仿佛是夫人和伯克生命最后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