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俱酒与长公主芈陶同乘辂车,直接驶入了秦嬴夫人居住的别宫。
公主情窦初开,未免有些女孩子心事,收起了不羁天性,竟然有些羞涩起来。加之辂车四下垂帘,也未曾顾得观察周围环境。
但负责保护公主的侍卫可就惊呆了,他们在怀木的招呼下,跟随着车辆直接进入了汉王宫,沿途之上卫士们毕恭毕敬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完了完了完了,我就说不对劲吧!高大宫墙,威严殿宇,雄壮军士……楚国勇士成功进入敌方预伏正中心,公主,你带着部下集体叛国啦!
秦嬴夫人居住的院子,却是比较简朴的。俱酒伸出手欲扶芈陶下车,芈陶一巴掌打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径自跳了下去。
秦嬴夫人正在忙碌地纺纱,几个宫女们忙前忙后地搬运原料和半成品,小院子里扑面而来一股劳动的气息。
芈陶粗略打量了一下此处布局,虽然不是富丽堂皇,但也是屋舍俨然,看来墨九家境还不寒酸。虽然老母当庭纺织,但侍女还有几位,应该家有余粮。
俱酒上前行礼:“母亲少息,儿为母亲带来了一位贵客。”
秦嬴夫人停下忙碌的手,有些惊讶地看着芈陶。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虽然贵为一国诸侯,但在女色方面没有多大的偏好。整座汉宫,也就君夫人一魏向曙一位夫人。
今天突然引领着一位妙龄女子前来拜见,莫非这傻儿子突然开了窍了。
尽管如此,儿子领着陌生女子上门,久经世事的秦嬴夫人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在俱酒搀扶下起身,顺手掸了掸深衣,整了一下发髻。
芈陶乖巧地上前深施一礼:“楚女芈陶见过夫人。”
俱酒立即在老妈耳边轻轻地补充一句:“楚国长公主,当今楚王亲妹子。”
秦嬴夫人显然没料到是这样一种情况,她吃惊地瞪了俱酒一眼,第一次想抬手打这个臭小子一巴掌。
但楚国公主正在前面盈盈下拜,秦嬴夫人顾不上责怪俱酒,赶忙快步上前将芈陶搀起,连声道:“公主请起,请起!老妇不知公主驾临成都,失礼,失礼!”
丑媳妇见了婆婆,芈陶尽管潇洒惯了,但也得捏着嗓子应一声:“芈陶谢夫人!”
然后扭过头嗔怪地斜了俱酒一眼:“不是说好了不表明身份嘛!”
俱酒唯唯,闪躲着芈陶投来的娇嗔。
秦嬴夫人一边拉着芈陶的手,一边有些恼怒地对着俱酒道:“阿酒,为何不提前告诉老妇,如此怠慢公主,我汉国仪采何在?”
芈陶有些纳闷,你们家什么身份啊?娶个媳妇能影响到一国仪采?
俱酒诺诺,低头不敢多言。
秦嬴夫人转头命令两个宫女道:“来呀,叫螭儿过来,拜见阿姊。”
芈陶更纳闷了,墨九家这辈分是怎么论的?就算他有兄弟,也应该叫我嫂子,怎么冒出一个阿姊来?
秦嬴叫住了欲走的宫女,又补充道:“把彘公子和星公主也一并叫来见过新夫人。”
芈陶顿时石化,王子?公主?这两词儿在汉国都已经烂大街了吗?
秦嬴夫人慈爱地对着芈陶说道:“老妇今日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未曾更衣梳洗,太失礼了。”
他牵着芈陶的手交到俱酒的手上:“阿酒,陪陪公主,老妇前去更衣。”
俱酒解释道:“母亲,公主此次是微服入汉,就不要劳师动众了吧?!”
秦嬴夫人严厉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芈陶道了一声失陪,便在一众宫女的陪同下,呼啦啦进入后室而去。
等人走了个干净,芈陶反手一把就抓住了俱酒的胸口:“墨九,这是怎么回事?”
俱酒无语地摊了摊手:“墨九几欲解释,但公主不让啊!”
芈陶又一把揪住俱酒刚刚长出的小胡子:“我生于王室之家,何等铺张没有见过?汝何苦折腾老母,打肿脸充胖子?”
俱酒毫不生气,他被芈陶揪到了脸对脸的位置,笑嘻嘻地说道:“呵呵呵,公主早上打了墨九一巴掌,脸肿了,不胖不行啊!”
芈陶被他的无赖表情搞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恨铁不成钢地猛地一揪,揪下了俱酒几根胡子来,俱酒胡作痛苦状,嗷嗷乱叫,又将芈陶给逗乐了。
怀木站在一旁看呆了,王上什么时候这么乖巧过?虎威变猫腻,这变化太大了!
更着急的是芈陶的侍卫们,他们这一路行来,早已知道此地是汉国的最高权力机关——王宫,而这位对公主百依百顺的墨九,很可能就是名动天下的传奇诸侯俱酒。
但俱酒一直陪在长公主身边,这些侍卫们始终没有机会上前提醒,直急得抓耳挠腮,搓手顿脚,却又无计可施 。
“老夫人到!”
随着一声喊,快速梳洗一番的秦嬴夫人,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转过屏风,再次出现在前厅。
芈陶惊讶地发现,除了一脸的慈爱没变,秦羸夫人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只见她缓带轻裘,雍容雅步,兰情蕙性,霁月光风,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
秦嬴夫人亲热地把住芈陶的手,将一脸茫然的长公主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二人同席而坐,将一脸讪讪的俱酒晾在了一边。
秦嬴夫人道:“公主生于荆楚之地,长在王室之家,巴蜀地偏,成都不便,委屈芳驾了。”
芈陶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秦嬴夫人将自己项间佩戴的一串叮当作响的项链摘了下来:“此物乃是老妇当年由秦入晋,先君所赐之物,也算汉室家传了,公主不要嫌弃。”
芈陶一脸懵懂:“秦国……晋国……汉室……”
秦嬴夫人又将一张红色花笺写的礼单递到芈陶手上:“这是老妇初见公主的一点心意,公主请收下。”
芈陶扫了一眼礼单位,“汉国”两个字映入她的眼帘,惊的不由叫出声来:“汉国?”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向俱酒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墨九?“
俱酒含笑背起手:“不错,朕正是公主口中熊背、罴腰、虎吻、豺声、纵目、食人之汉国之主,俱酒!”
芈陶委屈巴巴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墨九欺我!”然后哇哇大哭。
秦嬴夫人不明就理,她将哭得梨花带雨的芈陶疼爱地拥在怀中,不住地轻拍她翕动不止的后背。
“阿酒!”秦嬴夫人以罕见严厉的口吻喝道:“敢欺公主,如欺老妇!”
俱酒急切地辩解道:“母亲,儿没有,不是儿,儿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