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君也面临着世袭爵禄被吴起“三世而削”的局面,经营阳城多年,一想到某一天自己的既得利益就将化为乌有,阳城君恨透了吴起,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敲其骨,吸其髓。
但当时楚王为吴起撑腰,阳城君等一众老贵族敢怒不敢言,只好忍气吞声、钳口侧目。
但报复的心思却压不住,甚至压力越大,报复欲越强。
当楚王病危的消息传到阳城,阳城君迫不及待地出发前往郢都,熟谙政治游戏的他知道,吴起的好日子到头了。
当阳城君抵达郢都的时候,仍有部分老贵族仍没有抵达,但阳城君已经等不及了,于是他密令自己的亲信咸攸一,网罗高手,重金相许,行刺吴起,在新王面前抢得头功,在老贵族中拔得头筹。
咸攸一接到命令,心中着急,这里不是阳城,自己的老窝。这里是郢都,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刺客?
鬼使神差、阴差阳错,咸攸一在郢都的街头被飞鸟夭撞了一下腰,又发现了苦获,并且从他们身上的味道等小细节,拿捏到他们贩私盐的把柄,于是便萌生了威逼利诱,让苦获等人出手干掉吴起的主意。
咸攸一兴冲冲地向阳城君汇报了自己的奇谋妙计,阳城君听后陷入深思。
咸攸一试探着问道:“主君……有何不妥?”
阳城君道:“吾与孟钜子为友,不忍利用墨家。”
咸攸一:“墨家行侠仗义,何谈利用?听闻郑国太宰欣的一条臂膀,也是墨家所斩。”
阳城君叹息一声:“也罢,此事最好不让孟钜子知晓。”
咸攸一低眉搭眼:“了然,了然,不留活口。”
次日早茶时间,咸攸一胸有成竹,苦获如约而至。
咸攸一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和一张羊皮卷,轻轻推向苦获。
苦获推开包袱,拿起羊皮卷,打开之后,上面绘的是吴起回郢都的路线图,在险要路段、重要关隘,都打上了红色的X号。
咸攸一又将包袱推了过来:“此乃我家主君的一点心意。”
苦获道:“墨者行侠,只为公义,何需钱财?”
咸攸一道:“留着吧,墨者也要穿衣吃饭,否则何至去贩私盐?”
在咸攸一这样的俗人眼中,墨家这个武装组织,显然不可能那么高尚而单纯。
苦获有意套取更多的信息,于是假意收下,并提出要和咸攸一小酌几杯。
咸攸一也为完成了主君交给的任务而沾沾自喜,于是和苦获开始对饮。
饮了数盏之后,苦获道:“楚酒寡淡,某这里有绝世好酒,献与管事品尝。”
言毕,从腰间取下一个红漆酒葫芦,显然是早有准备。
咸攸一一脸骄傲的神色:“不是咸某话大,天下之酒,某饮之遍矣,但尚未有酒敢称绝世……”
话音未落,他冷不丁闻到一阵奇异的酒香,下意识地停住话头,忍不住吸了两鼻子。
“咦?!”很显然,咸攸一的酒虫被勾了起来。
苦获看了暗自发笑,一边慢条斯理地给咸攸一倒酒,一边暗道:噬酒之人,从来就没人能抵挡得住少子之酒。
咸攸一本是个好酒之人,今日闻此人间绝品,哪里忍得住,不用苦获相敬,自顾自地取过一盏,咕咚一声就灌了下去。
刹那间,咸攸一的身体僵住了。
他的眼睛之中,燃起两团火苗,在不住地熊熊燃烧,熠熠生辉。每一滴酒液,都在他的身体中绽放出无尽的甘甜和芬芳。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满足感,涌上了他的脑海,如同找到了生命的意义一般,发人深省,令人喜悦。
“好酒!”咸攸一拍案叫绝!
“满上,请再饮此盏!”苦获不失时机地再一次将酒倒上,并恭恭敬敬地送到咸攸一面前。
就这样,一杯一杯复一杯,蒸馏酒的巨大劲道,很快就将咸攸一干到胡言乱语,神魂颠倒。
苦获试探着道:“管事托以大事,苦获敢不从命,然此事艰难,恐怕误了阳城君大事啊,故而心中忐忑,颇为不安。”
咸攸一醉眼迷离,舌头粗大:“何忧之有?一计不成…还有一计…吴起,吴起必死啊,哈哈哈……”
苦获再次试探:“管事好歹告知一二,也好我等方便行事。”
咸攸一哈哈大笑:“尔等只知阳城君欲杀吴起,素不知…素不知欲要吴起性命者…世勋之家,三百有余!三百…三百家!好酒……”
苦获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原来以为只有阳城君欲刺杀吴起,没想到竟然有三百多家老贵族,都欲置吴起于死地。
这事麻烦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这一支人马,可以防住阳城君,但防不住三百多家老贵族啊。
又干了一盏的咸攸一迷离着血红的双眼道:
“先生是否欲问,吴起战神,三百余家,亦不足惧?哈哈哈……不错,三百勋贵,尚不足惧,王上欲要起死,起岂得生?嗯?!君要臣死……君要臣死啊!”
苦获的震惊进一步增加,他突然明白了少子俱酒为什么要派出这么豪华的阵容来救吴起了,因为吴起得罪的是整个楚国上层。
关键这货还是个一根筋,不听劝,一个劲地向着郢都狂奔而来,妥妥的自投罗网,以卵击石啊!
苦获再次引诱:“若那吴起半路逃走,投奔别国,又当如何?此人可是由卫入鲁、由鲁至魏、由魏奔楚 ,多次辗转啊!”
“好酒啊!”咸攸一贪婪地再饮一盏,手中拎着空盏,炫耀地向着苦获亮了亮。
“先生久在江湖,不懂……庙堂,不懂……权谋啊!楚王手中,尚有王牌,此牌一出……吴起,吴起…吴起必回!”
苦获的好奇心也被彻底地激发起来了,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方探了探脖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大胆……此事岂是尔……欲闻……则闻耶?”
苦获看了看马上见底的葫芦,心里骂着,脸上陪着笑:“那是,那是,此等机密,岂是江湖之人随便可知?咸管事,某还有两葫芦好酒……”
咸攸一一拍桌子:“尔既有…好酒,吾自有有有…奇谋!”
苦获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管事大人,喝酒喝酒!”
“大胆,吾欲言之…谁敢不听?谁敢?!”
“好好好,管事大人,请畅所欲言!”
“阙王母,阙小娘子,嘿嘿嘿……”
苦获是楚国人,自然知道楚语中“王母”就是代表王上的夫人,他闻言大吃一惊,没想到,楚王拿捏吴起的软肋,居然是先王的宠姬——阙王母。
咸攸一将苦获的吃惊尽收眼底,心中更加得意,他一把抓住苦获的衣领,将其拖到自己面前,口中吐着酒气,眉飞色舞地吼道:
“区区一个阙王母就就,就,就吓破尔的狗胆了吗?还有还有……吴起必回,洗颈受死?”
“还有什么?”
“王子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