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挑,一个浓眉大眼、身材健硕、身负长剑、头戴危冠的壮士闪身而进:“弟子屈将子见过钜子!”
禽滑厘一看是屈将进来,不由得眉头紧皱,微微叹息。
屈将子和索卢参一样,属于墨家第三代弟子,是胡非子的徒弟。
屈氏是楚国的公族,起源于芈姓。昭、屈、景三族均是楚国公族,世称“三闾”,大名鼎鼎的屈原曾出任“三闾大夫”,就是一个主持宗庙祭祀,兼管贵族屈、景、昭三大氏子弟教育的职务。
屈将子其人,史书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即“好勇”。屈将未入墨门之前,曾质疑墨家的非攻思想,武力逼迫胡非子,在长剑面前,墨家怎样坚守“非斗”?
胡非子以“五勇”来说服屈将子,举了五个方面的勇士例子,反问屈将子,你特么的算哪门子勇士呢?屈将子心悦诚服,遂拜胡非子为师,成为墨家第三代弟子。
胡非子与屈将子的对话中,曾说道:“五勇不同公子,将何处?”
胡非子将屈将子称为“公子”,可见屈将子绝对是公族出身,甚至可能是某一位楚王的儿子。
屈将子身为楚国公族,自然对守卫鲁阳城特别上心,这两天忙里忙外的张罗墨守之事。
关于二十一郎俱酒的传闻,屈将子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刚刚听闻指挥韩军猛挫楚军锐气的统帅,居然是这个未曾谋面的小师叔。
屈将子一时好勇之气顿生,意图见识一下这位传奇小师叔的本事,同时也想以楚人身份,替鲁阳公、替楚人出一次头。
屈将子憋着一肚子气来见钜子禽滑厘,没想到刚好听见钜子派索卢参前往韩国军营的消息,忍不住发声而入内,要求与索卢参一同前往。
禽滑厘低声道:“参与俱酒,有相救之旧谊,故宜前往。鲁阳墨守之事繁重,将且守城。”
言外之意,人家索卢参救过俱酒的命,这个身份前往比较容易谈判成功,你个二百五还是呆在家里守城吧,别给老子捅乱子了。
屈将子确实是好胜心起,抱着与俱酒一试高下的目的前往,没想到被钜子一口回绝,而且还拿守城这个大帽子来压他,不禁大急。
“钜子,弟子请为索卢师兄仆从,只为护师兄周全,将向钜子保证,身入韩营,不发一言。”
索卢参其实对俱酒这一年多来的变化之大,也是心存疑虑,史书上称索卢参为“东方之巨狡”,其心思不可谓不缜密。
面对号称十万的韩军,索卢参若只身前往,还真有点小怕怕,有屈将子这个二百伍同行,说不定关键时刻能顶一阵子。
于是索卢参拱手道:“钜子,屈师弟也是一片好心,不如请其与弟子同行,互为照应。”
禽滑厘无奈,只好答应了二人的要求,同时再三叮嘱,不要节外生枝,严格按照墨子要求,将手书送到即可。至于余事,概不过问。
禽滑厘忠厚之人,对墨子言听计从,忠心不二。
墨子既然只送俱酒《非攻》一卷,而不言片字,肯定是要考较此子的悟性。此时说一些多余的话,反而是画蛇添足。
索卢参与屈将子二人应诺一声,立即准备妥当,纵马出城,直奔韩国军营。
索卢参来到离韩营一箭之地,勒住马头,高声喝道:“鸦山故人,求见襄城君!”
军卒将信息一层一层传递进去,正在中将大帐面对舆图谋划“围城打援”地点与兵力部署的俱酒,闻言也是一呆,鸦山故人?略一沉思,便令怀木代其出迎。
怀木是当年鸦山之战的亲身经历者,是俱酒的心腹和贴身近侍。既是故人,怀木出迎,一眼便知其中缘由,也不失礼数,可谓两全之策。
怀木纵马出营,远远一见,赫然是当年鸦山之战的墨家领头人——索卢参,不由得喜出望外。打马上前,躬身施礼:
“怀木见过索卢先生,公子命木迎先生入营。”
索卢参也是客气有加:“怀兄弟别来无恙。”又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师弟屈将子。”
屈将子是真的说话算话,拱手一礼,一言不发。
怀木也不计较,三人亲亲热热地并辔而行,步入军营。
怀木与索卢参有说有笑,共叙别话。屈将子则板着一张纸片脸,四处张望韩军阵营,只见整个连营防卫得当、排列有序、人喊马嘶、军纪严整,不由得心中暗暗吃惊:怪不得鲁阳君连打败仗!
行至中军,怀木令墨家二子在帐外稍歇,立即进帐禀报。
俱酒一听是索卢参来访,还带着另一位墨者屈将子,也是心中奇怪,怎么墨家弟子会出现在两军交战的前沿?
但毕竟索卢参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俱酒不敢怠慢,立即起身,一溜小跑出帐相迎。
如果按照墨家的辈分,俱酒身为“兼字令”第二十一位弟子,是老墨子的亲传弟子。而索卢参、屈将子都是“爱字令”弟子,属于再传弟子。俱酒作为社团的小老大,是没必要这么大礼相迎的。
但是,一者因为墨家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二者自己有心抱定墨家这棵大树,故而俱酒并不拘泥于什么辈分礼节,低调谦虚、端正态度,大礼相迎。
俱酒远远一见索卢参和屈将子,立即高举双手,长揖而下,躬身四十五度,高声拜道:“俱酒见过索卢先生,见过屈先生!”
索卢参是讲究人,当初在曲沃城就一口一个“小师叔”地叫,哪里肯受俱酒这样大礼,唬得连忙避开俱酒之礼,一边还礼一边从侧翼快步上前,扶住躬身施礼的俱酒:
“小师叔见外了,参何敢当此大礼?”
反观屈将子,也不避让,鼻子一哼,大喇喇地还了一礼,继续坚守诺言,一言不发。
索卢参眼见屈将子这个二百五如此表现,也是尴尬的一批,早知道不领你个二混子来了,真特么给墨家丢脸。
但嘴里却不住地打圆场:“这位乃胡非子师叔座下弟子,屈将子是也。”转过头对着屈将子挤眼呶嘴:“屈师弟,快来拜见小师叔。”
俱酒明显感觉到了屈将子的敌意,不禁心中好笑,你个二百五在我这数万人的军营之中耍什么横?
但对墨家,俱酒还是具有崇敬之情和亲近之感的,当下也不为意,而是主动上前,再拜施礼:“俱酒见过屈先生!”
屈将子双眼紧盯俱酒,手向上微微举了举,作为还礼,口中继续一言不发。
心中暗道:这个胎毛未退、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墨子他老人家像捡了宝一样的“二十一郎”?就是两次打得我大楚国毫无还手之力的襄城君?
老子怎么就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