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黄昏,吴起特意打扮了一番,头戴墨玉冠,身穿织锦深衣,腰佩青铜长剑,足踩崭新的翘头履。加上其英武气质,健壮体魄,走路生风,意气风发。
为了一改众人对自己草莽形象的认知,吴起还选择了乘车出行。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之下,备下好礼,满怀憧憬地前往公叔痤的丞相府赴宴。
街角,一双眼睛贼亮贼亮地放着光芒,一眼不眨地紧紧盯着吴起一行离开,然后又悄悄地隐没。
相府,张灯结彩,公叔痤亲自迎自府外,与吴起寒暄片刻,把臂而入。一路之上,二人高声谈笑,好一副“将相和”以及“一担挑”的和谐画面!
相府厅堂之上,华灯通亮,酒肴丰盛,公叔痤与吴起分庭跪坐,三献三酬已罢,二人开始“政治互吹”模式。
公叔痤道:“痤闻将军与诸侯大战八十六,全胜七十九,余则均解。纵观今日天下,无人能出将军其右者。”
公叔痤太鸡贼了,借着喝了点小酒,故意将吴起“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直接给加了码。具体加了多少,反正又不过脑子,随口胡诌就是了。
吴起若是纠正,自己就说记错了,反正伸手不打嘴甜人嘛!
若是吴起并不注意,随口应承,这就成了自己揶揄吴起的一种小手段。以后说出去,估计会让人对吴起更加不齿。
然而吴起并没有去纠结究竟打了多少仗以及胜负率,他明白今天这件事的重要性,主要任务是,要感念魏侯的恩德。
尽管自己对公叔为相颇为不屑,但出于维护魏侯统治、促进魏国和谐的角度,他并没有计较这些,而是巧妙地避开了公叔痤挖的坑。
吴起道:“此全赖君上明德、将士用命。相国居于中枢,奖耕织,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起何德何能,安敢独居奇功?”
公叔痤呵呵干笑,心中暗道,好好好,吹得挺有水平!
公叔痤又道:“齐楚秦燕,万乘之国,兵多于魏,焉何闻‘魏武卒’而震怖?痤不懂兵,愿闻将军练兵之法。”
吴起道:“兵不在多,以治为胜。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当,退不可追,前却有节,左右应麾,虽绝成阵,虽散成行。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投之所往,天下莫当。”
公叔痤纯粹是虚以委蛇,哪里懂这些练兵的精妙之处,于是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
他装出一副特别爱学习的样子:“将军之法,兵贵在治。然将军一人,如何成就五万武卒。”
吴起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用兵之法,教戒为先。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公叔痤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将军胸有韬略、腹有良谋,痤不及也。请将军满饮此爵!”
论起兵法,吴起来了劲头,一时讲得眉飞色舞、头头有道。公叔痤也故意营造出一种热爱学习,虚心请教的姿态,一时二人都饮得欢愉,心情大好。
喝到兴致高处,公叔痤命人道:“来呀,有请公主出来,与吴将军相见。”
吴起虽然喝得不少,闻言却是大惊,连声阻止:“相国万万不可,公主万金之躯,怎敢劳动大驾?”
公叔痤道:“昔者文侯立将军为将,亲自布席,君夫人捧觞,醮于太庙。况将军有大功于国,公主虽然尊贵,亦是痤之良妻,相见将军,无有不妥。”
文侯当初立吴起为将,确是曾令君夫人亲自捧觞。但当时是祭祀大场面,庄严肃穆,严敬虔诚。
今日相府内饮,按战国时期的礼制,别说相国公叔痤的妻子是公主,就是一般人家的妻子,也是极不妥当的。
是故吴起大急,连声阻止。公叔痤却不予理会,频频催促。侍女答应一声,转向内宅去了。
公叔痤转过头一脸镇定,亲自与吴起把酒:“将军与痤,不日即是一家之亲,有何不可?来来来,将军,今日不醉不归!”
正在吴起惊疑不定期间,侍女转回:“禀相国,公主答曰:内外有别,不便相见。烦请相国代公主敬吴将军,感谢将军为国操劳,戍边有功。”
吴起听了,心中方安。
公主就是公主,这几句话说得太有水平了。既拒绝了公叔痤的毛糙要求,又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向大臣致敬。大方得体,典雅庄重,果然不是普通女子所能比拟的。
吴起闻言,将自己忐忑的心情放到肚子时里去,同时不免也对嘉明公主有了更多的期许与憧憬。
“啪!”
公叔痤将一尊美酒猛地砸在地上,酒浆四溅,满屋狼藉。将包括吴起在内的一屋人震得不知所措。
“啪!啪!啪!啪!”
公叔痤将几案拍得山响,情形暴戾、眉宇乖张:“公主安得如此?!吴将军为国守边,阵前杀敌,戈头饮血,所为者何?为魏国也!无有将军,安得有魏?!”
吴起一听,吓得把自己的酒爵也扔了,慌不迭地跪行几步,拱手对公叔痤道:“相国慎言,相国慎言哪!公主言之有理,内外有别,安能因一起而轻公主?”
公叔痤跌跌撞撞地爬将起来,口中怪叫不已:“将军少待,待痤去扯了这老妇出来相见!”
“老妇”都蹦出来了,吴起一听差点吓尿了。尼玛,公叔痤的酒风这么差么?以前也和他喝过几场大酒,没见过他表现得这样暴烈呀!
他一边拉扯公叔痤,一边暗下决心,以后决不同公叔痤这样的人喝酒了,酒性不好、酒德不修,不可深交!否则,必是取祸之道!
公叔痤这么一闹,满府不安。其他仆从也不敢上前相劝,吴起拉扯着公叔痤,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
忽然,吴起闻得一阵风声“呜”的飞将过来,久战沙场的吴起眼疾身快,立即闪身而避,同时也松开了扶着公叔痤的手。
一件黑乎乎的东西擦过吴起的耳边,“怦”的一声砸在了公叔痤在大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