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酒高度怀疑自己的“少卿”身份,是魏国故意释放给秦公师隰的。
本来这帽子就是魏国强行给自己戴上的,其主要目的就是要让诸侯看看,这一任新的秦国国君是我魏老大扶植上位的。
在秦公上位之后,俱酒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魏国对俱酒是用完就丢,将其身份公之于众,形成既成事实,逼迫秦公师隰保持对魏友好态势,以稳住西河,然后方便魏侯放心推行争霸中原策略。
现在秦公也作出了“魏侯击有生之年秦不攻魏”的承诺,俱酒觉得可以交差了,关于少卿这顶破帽子也可以甩了甩了甩了!
当下俱酒派怀木为使,带一队人马回安邑。自己在给魏侯的奏札中,将秦国国君承诺之事进行详细回禀,同时提出辞呈。什么破少卿,老子不干了,你们也别拿这个来要挟老子!
同时俱酒要求怀木一路探听吴起大哥的消息,如有突发状况,可通过唐社渠道迅速向自己 回禀。
另外在一直跟随自己出使的韩国卫队中,选出一名精明强干之人,带领一队人马,沿淆函古道回韩。
在给韩侯的奏札中,俱酒言明秦国刚刚经历政权更迭,经过自己努力,达成了韩秦友好合作条约,将两国级别提升到了战略合作伙伴等级云云。
吴起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魏国国都安邑,他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难道魏侯真的对自己猜忌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开始派人通过凿船暗杀的方式来解决自己了?
当走到安邑郊外时,恰逢押解翟徒的囚车也来到了城门之外。
吴起远远一望,囚车中押解的居然是翟徒!吴起与翟徒,算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二人交情匪浅。
吴起当年就是由翟氏家主翟璜推荐入魏的,故而当翟徒在吴起麾下时,吴起对其照顾有加,勤加指点。
翟徒也是颇为精进,练兵刻苦,打仗拼命,把吴起的治军精神贯彻到了基层军中,深受吴起欣赏与肯定。
但魏国朝中暗流涌动,生怕吴起在西河羽翼丰满,不可控制,于是以经营大梁、巩固邺城为由,将翟徒调离吴起麾下。吴起虽然惋惜,但也未做他想。
但今天见翟徒这般光景,吴起心中暗暗吃惊,魏侯不仅仅是对自己猜忌,而且对和自己有关联的人等也开始动手了,这光景,很有株连之势啊!
吴起急忙下马,快步直奔囚车走去。
一名押解的小校并不认识吴起。吴起此次前来,未着戎装,虽然衣着不俗,但小校仍然大声喝止:“何人?止步!再敢靠近,格杀勿论!”
押解的军士更不认识什么吴起,刷!刷!刷!利剑出鞘、弯弓上弦,齐齐对准了吴起。
翟徒在车上大呼:“众位同袍,且慢且慢!此乃西河守吴起将军。”
吴起将军?
众军士闻言俱是大惊,毕竟吴起可是名满天下、如雷贯耳的“军神”一样的存在,特别是其治下的魏武卒,堪称战国军队的顶流,天下不可望其项背。
当下小校一边伸手制止众人,一边从马上跳了下来,上前躬身施礼:“属下参见吴将军!”
吴起心中有火,并不理他,大步走到翟徒囚车之前,握住翟徒被束缚在木枷中的双手,看着翟徒蓬头垢面的模样,只叫了一声:“贤弟 ……”便哽咽住了。
翟徒心中委屈,见了吴起如此动情,更是委屈,堂堂男儿,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一时号啕不止,其状凄惨。
吴起平复了一下心绪,低声道:“贤弟,何至于此啊?”
翟徒此时还不知是自己的信惹出了祸,只是万分委屈地说道:“邯郸兵败,徒之罪也。”
吴起对邯郸战事一直关注,尽管是役翟徒围城不下,但也谈不上兵败。毕竟魏军可是大摇大摆地去,又大摇大摆地回,赵军窝在城中根本没敢出城野战。
以魏国军法,不至于将领军之将打入囚车,羞辱至此。
当下吴起道:“将军勿忧,起立即进宫面君。”
翟徒也未料到其中凶险,只是以为老长官出面,魏侯还是要给面子的。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就会恢复自由身,可能会降职罚俸而已。
翟徒止住悲声:“多谢将军…哎哟…”
吴起连忙关切地问:“贤弟,感觉如何?”
原来这一路在囚车中颠簸,翟徒的旧疾复发,腰痛不止。不仅如此,脖子处由于枷锁的摩擦,流血结痂,溃烂腐坏,乍一看上去像是被斩过首一般。
此时动作幅度过大,导致结痂破裂,鲜血直流。
吴起本来心中窝火,今天见了翟徒弟如此光景,更是气冲天灵、怒不可遏。翟徒军中宿将,无大过错,竟遭如此对待,魏国果真是奸邪当道、谗佞居官啊!
他压住心头怒火,向着小校道:“今囚车已至安邑,可否缓翟将军之缚,疗翟将军之伤?”
小校面露难色:“将军,请恕属下无令不敢擅动。”
吴起道:“何人之令?”
小校道:“将军,属下奉司马王错大人之命,缉拿要犯。无王大人之令,请恕属下未敢擅动。”
王错!
王错此人,是魏氏老人了。但其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受益于魏文侯时期重贤下士之风,受到重用,与吴起、西门豹、乐羊等人颇多来往。
魏侯击上位之后,王错见风使舵,很快对公叔痤等贵族公族谄媚逢迎,对吴起等人疏远,深为吴起所不齿。
特别是当年魏侯击初上位时,泛舟西河,发出著名的“河山险固”论。王错闻言立即阿谀奉承,吴起则当面进行反驳,虽然魏侯忍住心中不快,保持了君臣的体面,但王错则对吴起恨之入骨,从此二人势同水火,互有攻讦。
吴起一听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居然敢下令枷锁大将,而且看翟徒此等境遇,一下子压不住火了。
他怒哼一声,大步上前,双手抓住枷锁两侧,双膀较力,“嗨”的一声怒喝,只听“咔嚓”一声,硬生生将木枷掰开。
翟徒和小校都是惊呆了,他们没有料到吴起会如此冲动,二人齐齐叫道:“将军…”
吴起更不搭话,抬腿一脚,将囚车的木栅栏一脚踢得粉碎。连踢几脚,木屑纷飞,囚车轰然倒地,成了一堆碎木棍。
吴起回头对自己的亲卫大声下令:“来人,为翟将军疗伤!”
吴起久在军前,其侍卫也是身经百战,随身就带有伤药,于是当即现场为翟徒清理伤口,进行包扎。
押运翟徒的小校大急:“将军,此乃重犯,将军万勿冲动!”
翟徒也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吴起大声道:“非关汝事,某这就上殿面君,自请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