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大当户远远看见一骑快马,疯了似的向前冲来,第一判断是自己的斥侯赶来传递消息。
并且自己身边亲卫环伺,故而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而是镇定地看着这单人匹马,直直地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一名义渠亲卫纵马上前,用义渠话高声喊叫。
端木伯御孤身前突,与左大当户的亲军狭路相逢,这个时候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唯有进攻!当下握紧手里的铜鎚,一夹马腹,像离弦之箭一般直冲上来。
亲卫再次高声喊话,但端木伯御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拼命夹马腹。
马儿也是无语了,已经是地板油了,马力就是这么大啊!
众亲卫警觉心顿起,左大当户就在身后,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当下二话不说,张弓就射。
但不得不说,速度制胜,唯快不破。
大部分箭矢在没有到达预设目标时,已经被端木伯御轻松躲过。
有经验的射手射击移动的骑兵时,都会留出提前量。但亲卫们根据日常骑兵移动速度留出的提前量,遇到了端木伯御这个特例,大部分箭矢落了空。
但伯御也未能完全幸免。数支羽箭射中了他的皮甲,皮甲的阻力拦截了大部分的的冲击力,箭头也只是伤及了皮肉。
当亲卫们再次弯弓扣弦时,端木伯御已经冲到了近前,两柄抡圆了铜鎚重重地击在两名亲卫的胸口,将整个人都击得从马上飞了出去。
端木伯御下一个目标直直地撞向左大当户。他不是有的放矢,完全就是人借马势、惯性使然。
亲卫们一声惊呼,拼了命想上前阻止端木伯御。伯御两柄大鎚上下翻飞,电光石火之间砸飞了数骑,马儿前蹄一扬,重重地撞在左大当户的马头上。
义渠左大当户猝不及防,连人带马被撞飞了出去,膘肥体壮的马身子,重重地压在左大当户的胸上,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骑兵的战斗模式一般是,借着惯性对准敌阵冲锋,然后收住冲势,再转头来一波冲锋。
而端木伯御并没有恋战,马儿借着惯性直直的冲向前方的阵地。但因为前方就是杜挚部的环形阵地,故而端木伯御并没有停下,而是直接杀向了围困杜挚部的义渠大军。
对比端木伯御凭借宝马良驹的闪电冲锋,以伏踔孤涂为首的八部骑兵,却显得非常老到。
整个骑兵摆成一个楔形阵势,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小步快跑的速度。
前方,义渠亲兵一边手忙脚乱地救起压在马下的左大当户,一边胡乱向着黑压压一片压上来的、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骑兵胡乱射箭。
尽管箭枝不断射来,有人、马不断中箭,但伏踔孤涂始终压着马队的速度,继续不快不慢地逼近、逼近、再逼近。
一百步……
八十步……
六十步……
伏踔孤涂猛地拔出弯刀,大声呼喊:“杀义渠狗!报仇!”然后用刀背一拍马臀,马匹陡然加速,带头开始冲锋!
八部联军队伍,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喊声,整支队伍忽啦啦突然加速,马速越来越快、距离越来越近、声响越来越大,像是一股狂飙席卷过黎明的高原。
前来救助左大当户的义渠千人队也赶了上来,但迎面就遇到了排山倒海般压迫上来的八部骑兵。
义渠人并不答话,全军上弦,一波箭雨怦然而至。八部联军凭借人数优势,也以一波箭雨还以颜色。
急于救助左大当户逃命的义渠人心中发狠,亡命之心顿起,狼嗥一声,拔刀在手,像输急了眼的赌徒一般,催动战马直直切向八部联军。
两军陷入了一片混战之中,喊杀声、惨叫声、马嘶声、兵器撞击声,在山谷巨大的回音效应下,声震天宇,气撼长空。
战场上的嘶喊和惨叫声,也传到了仍然埋伏在西南方向草丛的明恭所部。
明恭眯着眼睛,口中叼着草叶,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厮杀。
数名副将、五百主、百将、卒长等中低级军官齐齐来到明恭身旁。
“将军!打吧!”
“将军,这都是咱们老秦子弟啊,救人吧!”
明恭头也不回,一言不发,理都不理。心中暗骂道,这帮小崽子们,翅膀硬了!
殊不知,在异族的大举进攻面前,老秦人团结一心的血性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面对义渠人的马鸣和嗥叫,明部军士完全忘却了什么君位之争,杀义渠的统一战线,迅速在军卒们中间形成。
副将上前一步,激动地道:“将军,此时义渠兵疲,我军入场,正可一战而败之,救下甘大夫、杜校尉以及更多的老秦子弟。”
明恭大怒,反身抬手对着副将就是一记耳光:“大胆!”
副将被打了一个趔趄,勉强站定身形,和几位中、下级军官齐齐立在当场,低头不语。他们都是明恭一手带出的,对这位老领导,毕竟还是存有敬畏之心的。
明恭暴怒地喝道:“吾等食君之禄,当效之以死。君命讨贼,焉能变节?”
一位卒长挺身而出:“将军,众将士眼见义渠掘墓焚尸、辱我老秦,悲愤填膺,军心已变,将军三思啊!”
明恭二话不说,抽出佩剑“刷”的一声刺入卒长的心窝,复又抬腿一脚,将其尸身踢倒。挥着滴血的宝剑,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敢擅言兵事、乱我军心者,杀无赦!”
副将抬头望天,突然发出一声叹息,转身就走。其余五百主、百将、卒长也齐齐转身,退入后阵。
其实,他们这些人也是用心良苦。秦军将士在眼睁睁地看到了义渠人掘墓焚尸、甘杜出击、不幸中伏、连场血战等一系列变故之后,军心已变。
义渠人的一系列操作,已经激起了老秦人的血性和斗志,敌我矛盾的已经压倒了内部矛盾。
这些中、下级军官压制不住澎湃的军心,故而主动出头,力图劝谏明恭转变立场,稳定军心。
但明恭刺杀卒长的行为,像扔在干柴中的一丁星火,成功地引燃了整支队伍的愤怒火苗。
副将等人的退后,既是一种明哲保身,更是一种纵容和默许。无数的老秦士兵瞪着血红的眼睛围了上去。
副将背对着身后的纷乱,长叹一声:唉!世间再无明校尉。
然后他的脸色快速恢复冷静,举起右手:“全军听令,结阵而行,杀尽义渠狗,救老秦同袍!”
随着八部联军四千余骑由北至南杀到,明部四千步军由南向北加入战团,不计伤亡情况,共邑之战场中兵力对比,已经达到了17:1,尽管义渠骑兵仍然占有兵种优势,但场中形势已经发生转变,战争的天平慢慢开始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