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千金为赏,组织大型赛马活动,一时间在韩都阳翟掀起轩然大波,毕竟在文化活动匮乏的时代,这项赛事的隆重程度不亚于当代的全运会。
重臣豪客,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国人黎庶,茶余饭后,讨论热烈。甚至有好事者,开设外围赌局,接受投注,适时公布赔率,阳翟进入了赛前燥热升温期。
阳翟周围地势平坦,东孟之地有一座突起的小山,植被茂密,山势险峻,在平原之地显得非常突兀。
韩国在山顶建有祭坛,以祭天地。特别是岁终年末,国君一般要到山顶祭坛祭祀,感恩上苍,以祈来年。
为迎接国君的千金赛马盛会,山脚下建起一座专门的赛车场地,依山搭建一座巨型观赛台。观赛台以青松为背景,观马场之纤毫,煞是壮观。
赛马场建椭圆形赛道,这是为了尽可能拉长直线赛道的距离。周二里半,宽十丈,可并行八辆马车。
黄土垫道,反复碾压,具有一定的平整度。在观赛台附近的赛道,周围还以木栅栏竖起半人高的围栏,以防赛马受惊,冲撞观赛台上的各位贵人。
为了自己在太子面前吹过的牛不会变成笑梗,俱酒和端木伯御专门前往东孟之地查看场地,观摩地形。
特别是想到历史上聂政就是在东孟之会上行刺侠累、扬名立万,俱酒更加细致地观察了周边山川地理情况,以备不时之需。
端木伯御则是驾驭驷马高车亲自到现场去试了试车,找一下赛场决胜的感觉。这和后世考驾照前一天要去试试场地一个意思。
回到城中,怀木来报,四名赶着马车的侍从姗姗来迟。按之前俱酒的吩咐,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怀木让他们在一家客栈住下。
俱酒大为不满,按马车的脚程他们也早该到了。眼下阳翟城中风雨欲来,风险莫测,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俱酒准备去见他们一下,然后打发他们返程。
客栈房内,四名随侍齐齐向俱酒行礼,俱酒心中有事,一摆手,让四人免礼。
未等俱酒开口,一名领头随侍向俱酒施礼道:“回禀公子,小人等在路上置办了些药材,是故误了行程,请公子恕罪。”
俱酒很吃惊,这几位是曲沃大夫在甲士中帮他挑选的随侍,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他的个人安危,那么中途购药是几个意思?
于是俱酒脱口而问:“购何药材?”
那人答道:“仆等暗忖,既然是扮作行商,须有个行商的样子。出轵道后,适逢有农户收贮怀山药,遂用公子留给仆等的盘缠,购买了一车怀山药,一路上稍稍变卖,竟有盈余。”
“至入阳翟,一家药店高价收购,算下总账来,竟有近五倍盈余。今特奉给公子!”
俱酒听了哭笑不得,老子在这阳翟城中为你们提心吊胆,你们却在一路上做着买卖,享受赚钱带来的快乐。
俱酒现在怀揣韩屯蒙所赠二百金,哪还在乎这些小钱,随即一摆手道:“留着自用吧,来阳翟一趟不易,回去时给家人买些稀罕物什。”
四人顿时笑逐颜开,齐齐称谢。
那人又回禀道:“公子,还有一事回禀。途中路遇沟壑,车轴损坏,偶遇一壮士,晋地口音,出手相助,修好车辆。仆等观其无事,人又有力,又想途中卸车麻烦,故邀其同行,费了些钱物。”
俱酒不耐烦地挥挥手:“汝等自处就是。”
然后安排他们返程:“阳翟城中暗流涌动,或有大变,汝等早离早安。吾等不日即归。”顿了一顿,又叮嘱道:“时逢乱世,兵荒马乱,千万要注意安全。”
为首一人又道:“公子,老大夫来前要求仆等随护公子左右,不如仆等留在公子身边,以护周全。”
俱酒道:“此事勿忧,有端木和怀木随侍在侧,料也无妨。”
那人继续道:“公子,仆幼时曾为药店学徒,颇识得些药材。仆等观阳翟丹参价廉质高,欲购一车,返回晋地售卖,必有厚利。公子以为如何?”
俱酒忍不住笑出声来,晋商之道,宁有种乎?暗想,此人以后可入唐社,是个经营型人才。
俱酒不禁来了兴趣:“汝可有名姓?”
那人答道:“仆世代黔首,哪有姓氏,父母胡乱唤作‘东仓’。”
俱酒道:“东仓,本公子观你颇识行商之道,充作甲士,也是埋没。晋地凋敝,回程不如将丹参贩卖到洛邑,洛邑天下通衢,交往便利,其利可观。”
“本公子为汝书一札,到洛邑后前去拜访一位公孙舞先生,请他周旋一二,以后就留在洛邑从商吧。”
东仓大喜,连连称谢道:“多谢公子,此行获利,就算公子本金,但有盈余,敢不奉献公子?”
俱酒笑着摆手道:“此行之利,全部归汝等四人,本公子再添十金,助汝一臂之力。”
这下四人齐齐欢呼,拜谢金主。
安排妥当,俱酒又道:“阳翟繁华,近日可以城中游历一二。不过,汝等帮本公子留意一人。”说毕,将墨家回复的聂政相貌描述一二,特别提到手持一根竹杖。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诧。
俱酒不禁愠怒,这事特喵的很难吗?你们用得着这样看着老子?
东仓拱手道:“公子……仆闻公子之言,颇似二愣之相貌。”
俱酒一凛:“谁?”
东仓道:“哦,忘了说了,就是仆等路遇援手、之后一路同行之人,唤作二愣。仆曾见其有一根竹杖放在车上,某次曾不小心拿起,感觉颇沉,后被二愣抢了回去。”
俱酒一下来了精神,不过……为什么墨家没有发现此人踪迹?遂问道:“汝等在何处遇见此人?”
东仓道:“在阳城附近。”
俱酒搜肠刮肚想了一下,阳城在今登封附近,在阳翟城的西北方向,而聂政所来的濮阳方向,在阳翟城的东北方向,方向不对啊!
俱酒又问:“此人何在?”
东仓道:“将到阳翟之时,二愣崴了脚,不得已,一直在车中坐卧,现在应该就房中将息。”
东仓又道:“哦,此人路上衣物破烂,仆曾将自带衣物给其一套。”
嗯?这就对了!
俱酒大脑飞速旋转,大概复盘整个事情经过。聂政定是在途中发现了有人跟踪,于是隐藏踪迹,转变方向,避开由东北方向入韩的路径。
转而一路向西,在阳城附近与东仓等人偶遇,混入其中,并更换衣物,隐匿剑杖,潜藏踪迹。
待近阳翟,聂政伪装脚伤,躺在车中,不以真面目示人,直至混入客栈!
不过,晋地口音?
没错,聂政是轵邑人,现属于韩国管辖,曾经全是晋国国土。聂政从小在轵成长,后杀人避祸才居齐地,肯定是晋地口音啊!现在豫北焦作一带也全是晋语系。
肯定没错!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聂二愣子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