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主要内容:描写晋国祭祀的一些内容,以及晋文化流传的一些思考,当时确实是查了好多资料,后来发现大家不喜欢这些干巴巴的东西,不喜跳读吧)
曲沃,晋国宗庙。
晋国四时之祭,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烝。
祭祀的祭品,周天子用“会”,相当于三个“太牢”之礼;诸侯牛、羊、猪并用,称为“太牢”之礼;卿用一牛,称为“特牛”;大夫羊猪并用,称为“少牢”;士用猪,庶人用鱼。
晋国当年强盛一时,每次祭祀都会僭越天子之礼,用“会”礼祭祀先祖。现在晋国衰败,祭祀中只能用规格较小的“太牢”之礼。
而鸦山遇袭,连备好的祭品也被毁于一旦。只能将藜、菽等秋季作物,山间野生的梨、枣、核桃等水果,浍河中现捞的二十尾鱼,以及从民间紧急征来的羸牛、黑猪、瘦羊作为祭品,
主持祭祀是晋国太傅、太史端木嘉父。晋国太傅之职就是太子的老师,往往由德高望重、才华横溢者为之。而太史主要职责是书言记事、执掌典法,在祭祀、朝觐、典礼、外事等活动中,太史必不可少。
端木嘉父须发雪白,衣冠严整。他率领众臣站在宗庙门口,庄严肃穆地主持着整个祭祀仪式。一通响鼓敲过之后,端木嘉父抑扬顿挫地吟唱道:
嘉禾菁菁,浍水泱泱。
天命所系,有晋之邦。
於穆清庙,肃雍显相!
唱毕,高呼一声:“礼——乐!”
右侧十二管竽、六架琴、六张瑟,左侧前排编钟、后排编磬,前排中央大鼓三排九面。
竽作为五声之长,先声而起,之后钟磬齐鸣,琴瑟唱和,三通大鼓有节奏地敲击配合。
数排男女优伶齐唱《六诗》、《九德》,高歌晋国列代祖先和、智、仁、义、圣、忠之德。
乐声之中,端木嘉父又长呼一声:“迎——牲!”
数名力士牵着牛猪羊,乐器的轰鸣之声吓得猪哼羊叫,力士连拉带推勉强将其牵入宗庙,拴在宗庙中庭的石柱之上。
端木嘉父步入宗庙院内,长呼一声:“沃——盥!”
在礼官的安排下,公子俱酒亲自奉匜(yí舀水的器物,类似瓢),端着盛满清水的青铜匜徐徐浇水,晋公象征性地接水洗手,一名侍者端盘在下承接流下的水。
“奉匜(yí)沃盥(guàn)”是中国古代在祭祀典礼之前的重要礼仪,晚辈为长辈奉匜,也就是倒洗手水。
端木嘉父拖长声调道:“射——采!”
晋公接过长弓木箭,朝着牛、猪、羊两头牺牲各射一支木箭,意即主祭人亲自宰杀牺牲以敬祖先。然后猪羊就被力士牵下去宰杀。
端木嘉父拖长声调道:“奉——仪!”
一排侍女端着盛满藜(lí)、菽(shū)、黍(shǔ)、粟(sù)、黍(shǔ)、稷(jì)、秫(shú)、稻、麻的簠(fǔ,盛谷物的器皿)放到祭桌之上。
一排侍女端着盛满梨、枣、杮、栗、蔬、蔌等果蔬的豆(豆是一种盛食品的器皿,形状像高脚盘)鱼贯而入,整齐地摆放到祭桌之上。
一排小厮端着铺满丝绸的盘,盘上依次放着璧,璋,琥,琮,圭,璜等玉器,毕恭毕敬地献到祭桌之上。
一排小厮依次端着青铜鸟尊、兔尊、猪尊、匏壶、酒爵等酒器走进,将酒爵依次斟满,奉献到各灵位之前。
六名侍者手捧青铜簋(guǐ,器皿),每簋中盛着三尾烹饪好的浍水鲜鱼,恭敬地献祭。
最后,七名力士分别捧着刚刚宰杀完毕的牺牲走来,皮、肉、血、骨分别盛在鼎之中,晋公走上前去,亲自操刀象征性地划了两下,以示“战战兢兢,以事诸神”之意。
端木嘉父拖长声调道:“燔——燎!”
早已架在宗庙院中的一堆柴草树枝被熊熊点燃,以示告慰祖宗,祷告上天。
宗、祝、巫、卜等职官,披头散发,赤膊跣足,围着篝火且吟且唱:“载燔载烈,以兴嗣岁”,赞美先祖,敬谢天神,以祈来岁,风调雨顺。
晋公在燎火之上亲自点燃了馨香,虔诚地奉着走进庙内,插在香炉之中,然后率领宗室臣僚进行跪拜。
公子俱酒排在君父后面,学着众人的样子虔诚叩首,默默祷告。见证了晋国秋祭的庄严肃穆,想着自己身处异世,前途未卜,不禁心情沉重,显露出满脸忧虑之色。
晋公连连数拜,想到列祖列宗丰功伟绩,再想到自己鸦山遇袭的狼狈不堪,不由得悲从中来,伏地放声大哭,泣不成声地开始祷告:
“初祖叔虞,桐叶封唐,启以夏政,疆以戎索,戎狄环伺,稳晋根基;
先祖献公,并国十七,服国卅八,开疆拓土,壮晋行色;
先祖文公,重瞳骈胁,伐曹攻卫,败楚救宋,服郑威秦。城濮败楚,退避三舍,威服诸侯,称霸天下;
先祖悼公,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十年之功,以靖外难。国势鼎盛,军治万乘,天下莫能与之争衡,霸业常在晋国!
惜乎!奸佞猾晋,后世无能,煌煌晋室,竟至今日。先祖有灵,赐我福祉,佑我晋室,永享太平!”
祭罢,放声大哭。宗室臣民莫不黯然。
端木嘉父拖长声调道:“分——胙(zuò祭祀用的肉)!”
分胙之礼就是将祭祀用的猪羊肉等分而食之,众人坚信经过献祭,祖宗神明已经将祝福与赏赐赋在了祭品之上,分得祭品,食用祭品将会实现人神之间、后人与先祖之间的灵魂沟通。
端木嘉父一脸肃然,高声唱道:
“赐魏卿胙!“
”赐赵卿胙!”
“赐韩卿胙!”
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
魏、赵、韩原是晋国卿大夫,后来尾大不掉,把持国柄。最终昏庸的周天子将三家分封为诸侯,与晋国平起平坐,三家未思旧恩,一步步将晋国吞噬。
在不久的将来,将晋国仅剩的两座城邑也瓜分殆尽,将晋国公室凄凄苦苦地赶到了端氏。
端木嘉父晋国老臣,性情耿忠,尽管三家已立为诸侯多年,但每次祭祀端木总要古板、固执地为三家分胙,虽不济于事,也是对有违礼制之人的讽刺与挞伐。
端木嘉父继续高唱姓名,力士挥刀分割胙肉,分到胙肉的人在庭院中的燔火之上炙烧,然后再带回家中祭拜,将神明的恩赐带给全家。
分胙之礼后,众人围火齐唱:“以嘉魂魄,是谓合莫。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
至此完成了人与神明沟通的仪式,整个秋祀走完了全部流程。
庄严的祭祀流程之后,晋公及臣属都陆续退场,围观的国人与乐队则围着熊熊的燔火开始了狂欢,既庆祝今岁的丰收,又祈祷来年的顺遂。
夜色降临,宗庙外的广场像是举办篝火晚会一般,曲沃的百姓迎来了难得的欢娱时刻。
晋国的音乐发展一直领先诸侯,晋悼公时的大臣师旷,不仅是内政高手,更是音乐大师,相传《阳春》、《白雪》就是师旷所作,师旷善琴,更推崇鼓乐,认为“闻鼓声者而悦之”。
随着狂欢氛围的升级,几通大鼓气势磅礴,声韵铿锵,鼓手粗犷豪放,赤膊上阵,刹那间地动山摇、闻声十里。
遥想当年晋军横扫天下,就是在这些鼓点的节奏中凝聚力量、无畏向前,就是在这些鼓声的号令下士气如虹、攻城略地。
而如今,这些战鼓已蜕变成仪式的摆设和民间社火的助兴工具,但鼓声中隐隐传来的杀伐之声,仍四散发射着晋人的战斗精神与血性胆气。似乎在不屈地大声倾诉:
请——赐我一个号令!
晋——尚可背水一战!
公子俱酒与百姓一道,观赏了整个鼓乐表演,切切实实地感受晋地、晋人、晋魂,一腔热血在心旌中摇摇荡荡。
俄乐,鼓声渐弱,几个鼓手一改刚才的阳刚激昂,鼓槌或敲鼓边、或蹭鼓面、或打鼓帮、或抽鼓皮、或磕鼓环、或碰鼓架、或磨鼓钉,或紧或慢、或疏或密、或高或低、或断或续,加上鼓手丰富的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用鼓声演奏了一曲《老鼠娶亲》,令观者如醉如痴、捧腹大笑。
公子俱酒突然猛醒,原来这就是后世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无形文化遗产”的——“绛州鼓乐”。绛,正是晋国国都的名字,这个字连同这个时代的音乐,一代一代地流传了下去,从没有在历史长河之中消失。
从战鼓到社鼓,从远古到未来,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晋国音乐传承的流向,站在了晋文化传承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