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御花园里亭台水榭之间堪称一步一景,鸟语花香中看满眼假山怪石、小桥流水,错落有致的飞檐翘角仿佛也在争奇斗艳。
李泰缓步走上金水桥,轻扶着栏杆,细细的柔风吹透薄衫,桥下的金鱼忽而成群、忽而游散。
“快看!”李泰指着桥下的鱼群,扭头看一眼身旁的太子妃,笑吟吟地说道:“看它们游得多欢。”
房遗月轻笑一声,慢慢地说道:“我没看出来它们游得有多欢,倒是你乐得挺欢。”
“你这个人好生麻木,不见它们摇头摆尾,快乐得很么?”
李泰难得有片时清闲,陪老婆逛逛御花园,房遗月却很是不解风情地怼了他一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李泰不服气地说道:“我还不是你呢,难道我就看不出来你是喜是怒是悲是欢了?”
“体贴我一人的喜怒悲欢算得了什么?”房遗月扬手洒下一把鱼食,引得鱼头攒动,纷纷涌跃着朝拜不止。
她缓缓地说道:“天下黎庶几万万,能体贴得到所有百姓的生死饥寒才算是大本事。”
“不敢说能体贴到每一个百姓身上,但是我敢说,每一个地域或多或少我都会关注到。”
李泰很得意地一扬头,他是有名的工作狂,若不是把手头上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哪里有心情出来闲逛?
房遗月一边慢慢地抛洒着鱼食,一边缓缓地说道:“听说雅、邛、眉三州獠民造反,只怕百姓们不如这桥下的鱼儿欢快吧。”
“我已经派茂州都督发陇右、峡中兵二万余人前去平叛了,捷报不日便会传回京中,些些小事何足忧心?”
李泰才不把这些獠民放在心上,他们动不动就造个反,造反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他们也没什么实力,平时对他们拘管得也不严,什么时候反了什么时候就揍他们一顿,反反复复地大家都习惯了。
房遗月手中的鱼食洒完了,她轻轻地拂了拂手,笑盈盈地看着李泰说道:“獠民反、不足虑,獠民因何而反,总要心里有数。”
“嗯。”李泰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下面的人报上来说獠民造反,他便派人去平叛镇压,至于他们为什么会造反,从没有认真地想过,他们造反还需要个理由吗?
李泰上下扫视了房遗月一眼,笑着问道:“你知道些什么,只管说就是了。”
房遗月摇了摇头,笑道:“并不是我知道什么,我只是觉得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就想造反,一定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反,如果不能从根本上去除病灶,那病情自然是不断地反复。”
獠民虽说是有些反复无常也有二三十年没有造过反了,可以说大唐对獠民的政策还是很宽松的,他们衣食无忧,生活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当然没有造反的必要。
如今他们造了反,自己若只是一味地用兵,纵然平得了战乱也平不了民心。
“你说的有道理。”李泰极慢极慢地长出了一口气,的确应该派个人过去查看一番。
这个人必须得是太子信得过的自己人才行,要机敏能干又不能有私心,这个人选还真是不太容易定下来。
谁也不愿意没事跑那么远去做个民意调查,那是个又苦又穷的地方,现在还在打仗,莫说油水,恐怕连凉水都不是随便能喝得到的。
要实惠没实惠,要面子没面子,要功劳也没功劳,就做个民意调查能有什么功劳?
这是一份又没利益又没名誉的差事,纯纯的是一份白跑腿的苦差,谁往手里揽谁是傻子。
李泰在心里悄悄地琢磨着派谁去,云海躬着身子走上桥来,他对着李泰和房遗月各作了一揖后,开口说道:“校尉郎宇文法求见。”
“什么?”李泰满心惊喜地看着云海,又追问了一句:“他回来了?”
云海笑着点头,陆清回京是意料之中的事,按说他这都回来晚了,可也一样不耽误开心。
陆清这个人,在大唐的朝堂上是个挺特殊的存在,他也不刻意地结交任何人,也不刻意地拒绝任何人,跟谁都不远不近,谁都不跟他交心,谁也都不觉得他生厌。
李泰听说他回来了,便心生欢喜,对云海说道:“叫他过来吧。”
“是。”云海应了一声,便躬身退了下去。
李泰拉着房遗月走下金水桥,看着前面说道:“我们在亭子里等他。”
房遗月轻轻地抽出手,说道:“你等他就是了,我却等他做什么?”说着转身便走,李泰上前拦住她,说道:“你不愿意见他,就让他到书房等我便了。”
“你们君臣兄弟相见自有许多话说,我正好去看看紫绡,她这几天身子不大爽利。”
李泰无奈地看着房遗月的背影,这借口找的,紫绡不过就是怀孕了而已,孕吐算什么不爽利?
陆清很快就走了过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从容淡定,脸上永远挂着标志性的微笑。
陆清规规矩矩地抱拳一揖:“臣,宇文法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李泰笑呵呵地打量了他一番,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回来的正好。”
陆清眉间闪过一丝的疑惑,什么叫回来的正好?正好应该代表着正好有事做,于是他轻声地问道:“殿下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一点小事,派别人去也行。”李泰多少有点纠结,派别人去有些不放心,派陆清去有点张不开嘴。
人家才回来,马上就派人家出差,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既然是小事,不妨交给我吧。”陆清微微一笑,说道:“大事我做不来,小事倒可以比别人多用心。”
陆清是个聪明人,李泰说派别人去也行,一个“也”字就代表着用别人很勉强,是个无奈之举,自己才是最佳人选。
既然二郎需要,那无论是什么事,他自然都会当仁不让。
“好,就让你去。”李泰带着他在御花园里散步,边走边和他聊了许多的事情,聊着聊着忽然问了一句:“唐直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