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的豪门庭院之中君臣相对,一个心怀鬼胎的在銮驾前躬身长揖,一个五味杂陈的坐在轿子里双眼紧闭。
长孙无忌摸不准皇帝的脉,不知道皇帝此来是何用意,他在内心里向上天祈祷,希望李治还没有动手,若不然长孙家真的是要大祸临头了。
李世民彻底看清了长孙无忌,他为了家族利益,为了长孙二字,已经完全不顾昔日情份了,这多半辈子的交情至此就算是清零了。
“辅机”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有三分是伪装,有七分是真上火:“能歇你就歇歇吧,让孩子们陪朕守着就行了。”
朴实的话语透着贴心贴肺的关怀,长乐公主薨逝不是一件小事,光是停灵最少也要停上七七四十九天。
这期间有数不清的人前来致哀,都是需要长孙无忌应酬的大人物,如果不注意休息的话,便是铁石人也熬不住。
很显然皇帝的意思是有他在这儿,可以替他顶一会儿,他应该抓紧机会,趁着有人能替,能歇就歇歇。
一听这话长孙无忌的话心顿时就放了下来,皇帝还有心情关注他有没有休息好,说明他还不知道那个毒茶叶的事。
只要这件事暂时没有暴露,其余的事都还有狡辩的余地,关键是现在的形势太被动了,没有一点办法可想,只能是顺其自然地往下走,走哪步看哪步的了。
“多谢陛下体恤为臣,为臣还熬得住,倒是陛下应该多多歇息。”
陈文上前打起轿帘,李治从后面走过来,伸手扶着弯腰下轿的李世民,长孙无忌缓慢地起身抬头,见李治一脸的沮丧,便知他是没有寻得机会下手,心里反倒涌起一丝的侥幸。
没下手总比失手了要好,长孙无忌又一次感受到幸运之光笼罩在头顶。
他心里又悄悄地感谢了袁天罡一次,风水改得好,每件事的背后都是幸运,他瞟了一眼家中的最高建筑,那简直就是长孙家幸运的源泉。
“辅机”李世民目光缓缓地上下打量了长孙无忌一番,满含深意地说道:“你操劳过甚了。”
长孙无忌心里一抖,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缘故,总感觉皇帝说的不是好话,像是意有所指的样子。
“操劳谈不上,只是悲恸之情难以自抑。”长孙无忌说着还流出两行滚烫的泪水来,他微微低下头,用拳头沾走脸上的泪珠。
悲恸,李世民冷冷地咧了一下嘴角,想笑又没笑出来,“长乐”薨逝别看李世民哭得很大声,但他的心里并没有悲恸的感觉,而那个小小的泥坛罐子,却实实在在地让李世民感受到了悲恸的滋味。
李世民没有再说什么,抬起腿来默默地走向长乐的灵堂,身左是陈文紧紧跟随,身右是李治紧紧搀扶。
长孙无忌率领着儿女和百官一起跟在后面,走进殿门入眼就是一片素白,连庭柱都通上到下用白绸包裹。
李世民一到灵前,城阳就放声大哭了起来,对着棺材喊道:“皇姐,父皇看你来了!皇姐,你知道吗?”
李治急忙上前扯住了城阳,轻轻地劝慰道:“皇姐尚未走远,不要如此悲哀,免得皇姐走的不心安。”
李治脸上浓云密布,虽然没有多少悲戚之色,却有着化不开的幽怨。
这时礼部侍郎宋福也走了过来,对着城阳一揖道:“晋王殿下说的乃是正理,请殿下节哀。”
长乐的丧礼不只是长孙家事,长乐虽然不参与任何的政治活动,但她是皇帝的嫡女,帝王家事便是国事,因此她的丧礼是由礼部安排的。
无论谁来安排,长乐的第一身份都是长孙家的嫡长媳,长孙府的人必须要排到前面。
除了城阳和李治是皇帝下令让他们在最前面的,后面便是以长孙冲为首的长孙府家人。
左面是长孙无忌的嫡子和庶子还有女婿,右面是长孙无忌的嫡女和庶女还有儿媳。
长孙府里没有长辈吗?有的,长辈在另一间屋子里,礼部安排不同时间段要有不同身份的人过来守灵。
城阳和李治一人一个白绸绣墩坐着,长孙府的人则一律是在白绸包着的蒲团上跪着。
坐得高看得也清,李治抻着脖子向下望了望,突然来了一嗓子:“如意公主如何不见?她都不来给我皇姐上柱香么?”
李世民正盯着灵牌酝酿情绪,准备稍后再表演一出父女情深,恨不得追女儿到碧落黄泉的戏码,却被李治这一嗓子给吼得什么都忘了。
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李世民并不想提起如意公主这四个字。
谁都没注意到她是最好的事,把她拉到人们的视线当中来,难免要露出什么马脚,万一这事整露了,那皇帝的脸还不得在地板上碾磨个稀碎?
不管你怎么想的,现在李治已经吼出来了,想不想接招都必须得接招了,李世民慢慢地转过身来,微眯着眼,淡淡地向下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如意公主的身影。
李世民的目光慢慢地转移到长孙无忌的脸上,开口说道:“听闻她常年在家庙给长乐祈福,这时候也该过来上柱香才是。”
长孙无忌是早上被齐公公急匆匆地叫回来的,他还真没注意到阎婉,这会儿一看她真的没来,不由得心里添了一股暗火。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她没来就是她在耍脾气,或许她觉得长乐没了,以后长孙家里就是她一手遮天了吧?
事情越大,也就代表着越容易妥协,趁这个时候好好地摆摆谱,也算是立威于众。
平时不懂事也就罢了,这种场合怎么容得下她的任性?这是她想不想来的事吗?这是她必须得来的事!
长孙无忌脸一沉,对长孙涣说道:“速去请如意公主前来致哀。”
“是。”长孙涣站起来,躬身应了一声,然后直起身子就要往外走,李治急忙站了起来,嚷道:“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