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周曾当面揭穿过褚遂良诬陷刘洎的事,虽然马周也没做什么,就只是坚持说了实话,然而这份坚持绝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褚遂良在大唐的朝堂上确实算不上是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但是褚遂良的背后站着长孙无忌,敢直面跟他硬刚的人便也就屈指可数了。
马周力证刘洎清白一事,至少说明了两个问题,一个是马周为人正直,一个是马周肯定不是长孙无忌那个站队的人。
皇帝把马周叫了过来,跟他提张亮造反的事,长孙无忌的心里难免犯起了嘀咕。
看来皇帝是想要好好地查清这个事,并不想轻易地冤枉了张亮,也就是说他对政局还是有信心把握得住的,并不惧怕什么流言蜚语。
不管眼前的李世民看着有多么的虚弱,只要他没躺进棺材里,他的身体状况就是个迷。
别人或许会被李世民灰暗的脸色、剧烈的咳嗽、虚弱的气息给蒙骗过去,而长孙无忌不一样,他不会轻易相信一切只是凭眼睛看到的表面,如果禁不起理性的推敲,眼见未必为实。
长孙无忌如此这般,一是他的性格本就如此,二是他对李世民足够的了解,李世民最大的本事都不是什么能征惯战,也不是什么坐镇朝纲,而是表演,他简直就是个天生的表演艺术家。
就站在床边,看不出来床上的人真病假病吗?
看不出来,一个是诚心想装的话,没那么容易被看破,一个是床边和床之间并不是很近,没有皇帝的特许,床边也是脚踏之外六尺,离皇帝有两三米远,又不能盯着皇帝使劲看。
长孙无忌正眯着眼睛瞎嘀咕呢,忽听皇帝说道:“此案有几处疑点,你且去查证一下。”
“是。”马周急忙躬身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但不知有何疑点?”
“辅机”李世民缓了一口气,说道:“把你刚才说的那几条写下来让马周去查。”
“是。”长孙无忌急忙躬身一揖,顿时心花怒放,不愧是帝王心术,让马周来查此案,会得到更多人的信服,毕竟都知道马周为人刚直。
既想让马周查案,又不想让马周彻查此案,于是只让马周去查几个疑点,而那几个所谓的疑点,怎么查都是真的。
长孙无忌没说的话是没说的话,说出口的话绝对是句句属实,一丁点都不怕查。
李世民缓缓地闭上眼睛,陈文悄悄地向外摆了摆手,长孙无忌和马周齐齐地一揖而退。
没等太久,也就两个时辰左右,长孙无忌和马周又回来了,刚好李世民也睡醒,呃不,应该说是刚刚清醒。
毫不意外的,马周的调查结果就和长孙无忌汇报的一模一样,至于张亮有没有造反的心,那不知道,马周连张亮本人都没见着。
马周要调查的那几个问题,根本用不着见张亮,跟他也没什么关系,就看一下常德玄的状子,再询问一番张亮的假子公孙节和公孙常,以及几个江湖术士。
那些话确实是他们说的,大多数都是在酒桌上说的,他们有喝点小酒然后吹点大牛的习惯。
李世民依然背靠着软垫,许久没出声,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没什么精神地对长孙无忌说道:“事情已经如此清楚,你就在朝堂上与百官议上一议吧。”
“臣领命。”长孙无忌深深一揖,然后便退了出去。
“陛下。”马周没有走,他躬身一揖,说道:“仅凭那几个宵小的一面之词,不足以定罪吧?”
李世民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气得手臂直颤,咬牙切齿地说道:“亮有假子五百人,养此辈何为?正欲反耳!”
“这,”马周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好答道:“是臣少虑了。”
皇帝的怒火不是谁都承受得起的,马周见皇帝动怒了,便也没敢太过于据理力争,反正还没有定罪,不是说了要在朝堂上议的吗?
马周现在还拿不准张亮养假子五百人一事是真是假,现在说他养假子五百人唯一的证据,就是他老婆定制了五百领战袍。
这明显的证据不足,长孙无忌光说张亮养假子五百人,具体这五百人现在在哪儿呢?
别说没见着五百个活人,就连五百个人名也没编出来啊。
但是这话马周不敢跟皇帝硬杠,万一张亮养五百假子一事是真,你这么维护张亮,岂不是要跟着受连累?
马周打算在朝议的时候再提出这个疑问,无论答案是什么,都算是为公正二字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了。
马周刚走,房玄龄又来了,这一次李世民终于离开了床,好好地洗了一把脸,顿时就面色红润、精神百倍了。
李世民坐在主位,房玄龄坐在客位,两个人不急不缓地聊起了天。李世民忽然一声长叹,说道:“张亮当保还是当杀?”
“保也保得,杀也杀得,一切皆由陛下定夺。”房玄龄倒是不在乎怎么对待张亮,保有保的理由,杀有杀的道理。
其实这世上有多少大道理?说穿了还真的就是一句“一切皆由上意”,这就看皇帝想怎么办。
李世民沉默了半晌,悠悠地轻叹一声:“朕但惜张亮之才。”
“此一时,彼一时也。”房玄龄淡然地说道:“当年的张亮算得是个大才之人,如今他早已经不如从前不说,就他那个后妻早晚也得给他惹下杀身之祸。”
李世民多少是有些不能理解,区区一妇人,真的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吗?
房玄龄笑道:“陛下只管算算,张亮府中能凑出五百人否?”
“张亮是国公,府中最多可以有一百家丁,若有五百之数便是真的要造反了。”
“正是此理。”房玄龄点了点头:“张家只有一百家丁,其余的四百人都是李氏雇佣来充门面的,张亮明确告诉过她国公之府不可多于百名家丁,她便以收假子为名,实实地雇佣了四百名壮丁。”
李世民都愁得直挠脑袋,这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