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焦躁叫病急乱投医,又有种绝望叫死马当作活马医,平时有御医可用,绝不会相信民医;有民医可用,绝不会相信行脚医。
可是当生命被挂吊在悬崖之上,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的时候,别说医术,哪怕是平时嗤之以鼻的巫术都会虔诚地相信。
当健康响起警报的时候,人们的倔强就会逐渐地被弱化,原本什么都不信的人,会变得什么都愿意相信。
这也是宗教很难消亡的原因之一,当人们得了医术难以解决的病症之后,别说正经的教派,就连各种江湖骗子都能得到人们盲目的信任。
关键是有些病还真的就能莫名其妙地好起来,这些能够好起来的病,大多是心理疾病。
太多的人说他的病治不了,他自己也跟着觉得自己治不好了,没有了求生的意识,病情会迅速地恶化。
当有人把某些神秘力量吹嘘得玄之又玄的时候,他也跟着相信如果自己能得到神的帮助,就一定能挺得过去,当内心里的信念变得坚定了,他自己相信自己一定能好起来,于是一念之间仿若重生。
这样的例子通常都会被添枝加叶、夸大其辞地宣传,而没治好的那些,则没人理会,原本就是病得要死了,死了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可奇怪的?
但凡有个真的治愈了的,一定死命地吹嘘,这样就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有些事也就越传越神了。
李泰和李承乾今天遇上的那些人,就是替一位姑娘换命的,扎个纸人,写上那姑娘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像真人下葬一样地走个下葬的流程。
用这样的仪式来欺骗上天,那个纸人就代替姑娘去阴司里签到了,姑娘就可以躲过这次劫难。
这种方法灵不灵没人知道,反正那家人是真的信了,也真的照做了。
一个纸人就能换来一条命,如果这法子真的靠谱,这天底下还有人会死吗?
李泰的理智告诉自己这种巫术纯是扯淡,然而李泰的情感告诉自己巫术说不定也有灵验的时候,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信呢?
李承乾则丝毫不考虑会不会灵验的问题,他既然听说了这个方法,那就一定要试试,灵验是好事,不灵验又如何?
“阿爷,他们回来了!”李治刚能望到两个黑点,就兴奋得指着远方大喊大叫,屁股都坐不住马背,上下直颠。
李世民嫌弃地瞪了他一眼,都十六岁了还这么一惊一乍、毛毛躁躁的。
李承乾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力辩六国来使,在朝堂上意气风发;李泰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朝登金殿、暮批奏章,名为亲王实际掌管着半个朝堂。
回头看看身边这位,除了个子长了,别的都没长,智商好像还不如小时候了,起码小时候犯点虎,还有块遮羞布叫童言无忌,现在连遮羞布都没了。
李治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他就兴奋地指着越来越大的黑点连叫带嚷,非要到河边去迎他们。
李世民本想喝斥他一顿,一看他满脸的笑容,又张不开嘴了。
长乐这病像块巨石压在了全家人的心口上,谁都是强忍着悲痛,不哭就算是演得挺好的了。
李世民看多了愁眉泪眼,难得李治这会儿有个欢天喜地的劲,就别一盆冷水照着孩子泼过去了。
“好,就去迎迎他们。”李世民也强打精神,故意地哈哈一笑,一抖丝缰带头朝河边走去。
李治只是请示一下,他想自己过去迎接两个哥哥,没想到老爹给这么大的面子。
李泰和李承乾像赛马似的往回跑,很快就跑到了河对岸,他们是一点都没感受到帝王亲迎的荣耀,他们直接冲过了河。
李治抻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冲着他们急吼吼地就是一句:“有人哭吗?”
“有。”李泰点了一下头,李治惊讶地尖叫起来,扭头看向李淳风:“你太厉害了,还真的人哭啊。”
李承乾随着就补了一句:“也有人奏乐。”
“哦?”李世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他急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说。”
“阿爷,咱们边走边说吧。”李承乾一扯丝缰,掉转马头来到李世民的身右,李泰则绕到了李世民的左边。
“此处向南五里的山坡上,有人在下葬,故而有人哭也有人奏乐。”
李承乾刚说出一句话来,李世民就大笑着说道:“神了,果真是神了!袁、李两位爱卿真神人降世也!”
“陛下谬赞了。”袁天罡赶紧谦虚一下,李淳风想说的也是这句,奈何他嘴慢了,只好改口道:“旁门小技,不足为道。”
“管它旁门、正门,灵验便是有道之法。”李泰说罢转头看向李世民,问道:“阿爷,你说是吗?”
巫术,自古有之,但自古就是个见不得光的东西,仿佛只要这个巫字一冒头,就必须彻底打死。
巫术绝对是最正宗的旁门了,一提起巫术,就感觉干的都不是人事,除了诅咒就是下蛊,说它能害人,都信,说它能救人,谁信呢?
皇家对巫术尤其忌讳,多少嫔妃甚至皇子都冤死在这两个字上了,可以说皇家就没有一个人敢在明面上沾染一下巫术的。
突然听说有人利用巫术换命,扎个纸人做替身就能挡得过一道生死关,李承乾说什么都要试上一试。
这个事必须要先征求到皇帝的同意,不然要么事办不成,要么会有人找后账。
皇帝有可能不同意吗?有,而且可能性很大。无论这个方法灵验与否,只要真的照做了,就是对巫术的一种宣扬,势必会带起一股歪风邪气。
谁也不知道在皇帝心里是长乐更重要一些,还是对百姓的教化更重要。
“嗯。”李世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他也不知道李泰说话会给他下套,他本来就很宠他的嫡子,便不加思索地点了头。
李泰则赶紧趁热打铁,笑呵呵地说道:“阿爷果然圣明,一点不迂腐,我就说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事阿爷一定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