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隔音断,万木数落英。忽听帐外语,闻报一言惊。
李承乾和陆清惊讶地对视着,同时开口,李承乾惊道:“他不是撤军了吗?”,陆清喜道:“他来漠北了?”。
李承乾冲着帐外大喊一声:“叫送书人进来!”,话音未落陆清人已经冲到了帐门,只见陆清一掀门帘就蹿了出去。
送书人身形有些消瘦,远远地面向大帐站着,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还有两个护卫。
“宇文公子”大帐门口一个校卫抬手朝对面一指:“他们就是唐营派来送书的,让他们过来吗?”
陆清呆呆地愣在原地,怀疑自己眼睛花了,使劲地揉了揉,睁眼再看依然如故。
校卫的话他听到了,只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左右看看这大帐一周有百余人站岗,他一挥手:“让他们过来,大帐周围二百步之内不许有人。”
“呃”那个校卫想了一下,还是好心地提醒道:“他们可是敌营的人,还是留点人安全。”
“嗯?”陆清斜眼盯着他冷冷地说道:“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那个校卫急忙低下头,这时李承乾从帐内走了出来,抬腿一脚把那个校卫给踹趴下了:“宇文公子的话,你听不懂,是不是?”
那个校卫赶紧往起爬,再不敢多言多语,连连作揖地应道:“我不该多嘴,不该多嘴。”,说着话急急忙忙地跑去传令。
李承乾在门口听到陆清和那人的对话,出来就是一脚,那人趴到了地上,他才得空抬头向前看。
也不知对面的人会什么魔法,陆清一眼就愣住了,李承乾又是一眼定格。
哪怕是把脑袋劈开八十回,也想不到前来送大唐皇太子手书的人居然会是大唐皇太子本人。
不可能在外面大风地里聊天,外面人也多,说话根本不方便,只能是进大帐里面说话,大帐边上当然不能留人。
李承乾的大帐那不是一般的大,里面至少能容纳几百人,在大帐中间说话,只要不特意喊,哪怕站在门口也是听不清的。
很快帐篷周围的人都向外撤离了很远,李泰带着苏烈和薛礼一步一步地朝着大帐走来。
他们都走得很近了,李承乾才转身进了大帐,陆清则站在帐门外没动,直到李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也没什么反应,任由李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李泰伸手拎了一下陆清的兽皮衣襟,帮他整理得齐整一些,微笑着柔声说道:“听说这胡天地界的雪下得非常早,不知今年的雪下了不曾?”
陆清微低着头,声线清冷地回了两个字:“尚未。”
“还好,那我来的不算晚,我特别喜欢雪,生怕来晚了会错过。”
陆清突然压不住火了,抬起头冲着他吼了一句:“雪有什么好?”,紧接着又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值得你万里之遥跑过来吗?”
陆清太知道从长安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哪怕没有打仗这回事,光是行路遭的罪就够扒掉几层皮的,哪怕李泰是皇太子,沙漠也不会给他半点面子。
这又干又燥的空气,冷得彻骨的天,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的寒风,哪一样能给大唐皇太子一点优待?
这是一个活着就算你足够有勇气的地方,李泰是万金之躯,有什么道理到这种地方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挣扎的色彩。
“不好么?”李泰没有半点火气,只是轻轻地笑了,笑着轻轻地一叹:“是啊,一样的雪落在长安叫美景,落在草原叫白灾。”
李泰说着一挑门帘就走了进去,陆清的心底瞬间翻起惊涛骇浪。
他强压着内心情绪的翻腾,对着苏烈和薛礼说了句:“你们进去一个吧,我自己在外面守着,你们怕也不放心。”
苏烈和薛礼对视一眼,都冲陆清微微一笑,苏烈笑道:“我们的任务不是保护他,而是带你回去。”
“我?”陆清苦涩地笑了笑:“我是谁呀?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薛礼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信封,递给陆清,陆清接过信封,撕开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份奏报。
奏报上说大唐校尉郎宇文法奉旨出使乌罗护,在出行途中偶遇薛延陀阿波设陈兵于大唐的东方边境线之内,于是借靺鞨之兵,一举击退了薛延陀的伏兵,之后宇文法就失散于草原了。
薛礼笑微微地说道:“我们是奉旨出来寻找校尉郎宇文法的,陛下说无论如何都要把人毫发无损地带回长安,这是大唐的脸面问题。”
陆清手捧着奏报,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说什么都止不住,连皇上都知道他是宇文法了,却没有一个字说要责罚他,反而给他编了个新身份,让他有里子有面子堂堂正正地回去。
莫说什么校尉郎,只要不会连累到太子,他宁愿回大唐做阶下囚,也不愿意在薛延陀做大可汗。
陆清把奏报往怀里一揣,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控制不住嘴角直往上翘,谁说宇文公子不会笑?不会笑是不会控制笑的意思吗?
大帐外面的陆清连笑带哭,大帐里面就只笑不哭。
李泰进帐就笑吟吟地看着李承乾,兄弟俩经历了太多的事,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薛延陀的帐篷里见面。
“惠褒”李承乾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激动,尽量气息平稳地说道:“万里迢迢跑过来,一路辛苦了。”
李泰打量了一下这大帐,波斯的地毯、天竺的象牙、吐蕃的酒杯、红檀的软榻、雪白的兽皮……
真不愧是大唐前皇太子出身,走到哪儿都是一派奢侈风,在这么个活着都费劲的地方,他也能活出贵族范儿来。
“风霜确有,不过也顾不得了。”李泰走过去摸了摸厚实的兽皮,轻轻地坐下:“我是来接我哥回家过年的,说什么辛苦,都是应该的。”
“回家,过年?”李承乾第一次知道原来不只是火能给人带来温暖,有时候一句话带来的温暖,甚至超过了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