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如火地照耀着快要冒烟的大地,京城府衙门口的石狮子,洒上一层鸡蛋液都能烫成鸡蛋薄饼。
府衙的京兆少尹刘文解开了所有的上衣,露着胸脯子,尤自抓着衣襟不停地扇着:“这天热的,我恨不能把皮都剥了去。”
刘文转头看一眼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后面看书的李恪,竟然是一身标准的官服。
李恪右手拿着书,左手端起一盏热茶,饮了一小口,轻轻地把茶盏放回原处,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书册,仿佛这燥热的天气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殿下,你不热吗?”刘文好奇地向前探着身子,边抓着衣襟乱扇,边好心地劝起了李恪。
“虽然今天是放告日,也未必有人顶着这么毒的大太阳来告状,再说现换衣服也来得及,何必一直正装?”
李恪抬手揉了揉眼睛,抬头看门外的阳光十分的刺眼,他温柔的一笑:“我习惯了,你吩咐人打几桶水,把门口街边都泼一泼。”
“是。”刘文就这么敞着衣襟走了出去,李恪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连官服都穿不住,还能掌得起官印么?
该说不说的,皇家子尤其是皇家嫡子,个顶个的耐得住热,不管天多热,哪怕四周用火炉子围着烤,也绝不会脱掉一件不该脱的衣服。
这不是天生的耐热,而是自小培养出来的耐力,皇子有一项秘密进行的训练,就是穿着正装忍受闷热甚至是烘烤级别的炽热。
凡是不过关的,基本上就与担当重任这四个字无缘了,不会有任何的惩罚,也不会再有刻意的培养,就是默默的被列到淘汰的名单里了。
皇家不是闲得无聊才培养皇子的耐热能力,而是在培养他们的王者之气,所谓王者之气就是一个人的权威性,让人一见便有纳头欲拜的气质。
提升权威性就必须强化权威符号,权威符号就是服装和姿态。服装服装,为了让人服,你就必须得装,连正装都穿不住怎么服人?
只是能穿得住也不行,还得保持从容淡定的姿态,站相、坐相、走姿全都容不得一丝马虎。
如果穿着正装却躬腰驼背、摇摇晃晃,那不就是在展示你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嘛,哪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这项考核李泰自然是过关的,只不过易阳穿越过来之后,他就无法忍受了。
一来当初受到训练的人不是他,二来他过惯了有空调的夏天,所以他立马发明了风扇,人都是被逼到没有退路的时候,潜能才会被激发出来。
刘文站在房檐下,指挥人给门口的青石台阶泼上水,水一落地都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这时一个五官长得无拘无束的中年汉子,头发胡乱的扎着,穿着半新的粗布衣衫,径直朝府衙门前走了过来。
“哎,站住!”刘文一指那汉子,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能乱闯的所在吗?”
那汉子还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答道:“我是告状的,来这儿不对吗?”
“告状?”刘文上下打量了他一通,问道:“你告什么状?”
“告大状!”那汉子豪气干云地一拍胸脯,大声地嚷道:“告谋反的大状!”
“哎哟嗬,还告谋反的大状?”刘文再次打量了那人一通,上看下看也看不出他能跟什么大人物有牵连。
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放告日,没有理由不让人家告状,于是刘文说道:“在这儿候着,我去给你问一声。”
刘文一步三摇的走进屋里,边走边系好衣带,规规矩矩地来到李恪面前,抱拳拱手道:“殿下,外面来了一个告状的人,说是要告谋反的大状。”
“谋反的大状?”李恪轻轻地冷哼一声,上次来个告长孙无忌谋反的李弘泰,自己没审没问还惹了一身的骚,无故地被父皇给骂了一顿。
这回李恪可长记性了,莫说审不审、问不问,连门都不让进了,他直接这样吩咐刘文。
“送他去留台,记住把他送到留台附近即可,要告让他自去告,不告也随他,一个字也不要问,一句话也不要和他说,他说的任何话,一个字也不要记。”
“是。”刘文应了一声,后退三步,转身走了出去,虽然有点不理解,可也不敢多问。
来告状的通常就只有接状和不接状两种,这倒好,不接状直接赶出去就是了,居然还得把他送到留台。
李恪当然不会接状,不管他告谁谋反,谋反的大案都不是府衙能审的,更不是他吴王能管的。
但是谋反这样的大案又不能完全不理会,李恪就把他转送到留台了,留台就是帝王因故离京,奉命留守京师之官的办公机构。
李世民钦定房玄龄监国,现在坐守留台的人当然就是房玄龄,房玄龄正坐在屋里吹着风扇,和下属们相谈甚欢,忽听门前传来嚷闹之声。
不一会儿有个小吏进来报道:“启禀相爷,有个人说要告谋反大事。”
皇帝刚离开洛阳不久,房玄龄才回到长安就有人要告谋反大案,这种事不得不慎重。
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谋反”两个字,房玄龄就想起了李弘泰状告长孙无忌谋反的事情。
难道又一个来告长孙无忌谋反的?这世上还真是不缺不怕死的人。
李泰都知道直接剁了李弘泰,以保护他背后的人,房玄龄不比他更明白吗?
如果又是一个不分时机就朝长孙无忌出手的愣头青,就算是再舍不得也必须要再冤杀一个了。
不说别的原因,就说长孙无忌现在奉命随驾出征,如果这个时候让长孙无忌心里不得安稳,不就等于是在皇帝身边放了一个巨大的隐患吗?
“让他进来。”
房玄龄吩咐一声,很快那个汉子就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来到大厅中央,先是左右看了看,然后正面对着房玄龄,大声地问了一句:“你就是房玄龄?”
“是我。”房玄龄笑微微地点了点头,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尴尬,不应该是自己先问他姓甚名谁吗?
这官让房玄龄当的,被告状的人先来一声喝问,这种事在整个大唐可能也得算是首例了吧?
房玄龄并没有生气,而是亲和地说道:“你要告谋反大状,那你说说你要告的人是谁吧。”
那个中年汉子冷哼一声,继而哈哈大笑,屋子里虽然有很多人,却没有一人喝止他,全都静静地看着他。
他笑够了,猛然间抬起手,指着房玄龄说道:“我要告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