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别说是小声嘟囔,就是玩命的喊,陆清也没有可能听到,他正走在去往灾区的路上。
陆清这一路上,心里也在合计,不知道地震的事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那就太好了,如果是真的,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陆清不是惦记回家,而是惦记跟王玄策一起去天竺给李泰找糖。
赈灾这种事要是想快,到地方点个卯就可以往回走了,要是想慢还真有很多事要做。
李泰肯定不是去点卯的,他是去解决问题的,陆清知道如果真的地震了,至少二三十天回不来。
王玄策一直主张说走就走,是陆清非要等过完年,后来又定准了过完元宵节走,现在看来又要往后延了。
陆清担心王玄策会着急,王玄策更担心陆清会着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天竺之行居然泡汤了。
他呈上去的奏章,李泰已经批好了,他就等着元宵节之后,奏章一发下来,他就直奔天竺,心里憋着一股暗劲,这回定要马到成功,一雪前耻!
可是命运这回事,谁能说得准呢?
百官进京大朝会,可不是初一进宫给皇帝拜个年就完事,皇帝每天都要有两个时辰用来召见这些官员,向他们了解地方上的事情。
皇帝不可能一次性把人都召进宫,好几百人聚一起,开联欢会没问题,讨论正事可就难了,连个麦克风都没有,怎么喊能行?
这些官员都是轮着进宫议事的,谁先见过皇帝,说完了事情就可以返回了。
李世民每天上午都在和地方官议事,中午以后就和麻将桌焊到一块了,动不动就玩到半夜,通宵也有过两回。
李泰去赈灾的第二天中午,李世民摸着雀牌,琢磨召谁进宫来比较好,忽然就想儿子了,若不是青雀发明了雀牌,他怎么能过个这么好的年?
这一天天的,光顾着玩了,啥愁事都没时间想,这日子多好?
“把东宫的奏章给我拿过来。”李世民一来想看看儿子的字,二来想看看儿子有没有批得特别精彩的奏章,他好久没炫儿了,得找个发光的点炫炫儿子。
东宫的那些奏章,有正事的极少,绝大多数是贺年的,能批得多出彩?李泰已经算认真的了,挨个都批了一遍,这换个人都不能批。
李世民随便的翻腾了几个,虽然批的挺好,但还没达到可炫耀一下的程度,毕竟李泰的水平很高,不是特别好的冒光的根本不值得炫。
“嗯?”李世民看着手里的奏章,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王玄策上个奏章说要回乡探亲,因此请假两年,李泰批了一个“准”字。
回乡可以,探亲也可以,请假也没毛病,请假两年?你这故乡道儿挺远呐,大朝会都一年一次,你探个亲一来一回要两年?是爬来爬去的吗?
明显这理由不够充分,李泰居然什么都没问,就痛快的批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把这个奏章单独拿出来放到一边,要等李泰回来问问清楚再说,这个不能直接下发。
“陛下”一个小黄门子脚步很急的走到李世民面前,深深的一揖,小心翼翼的说道:“融州黄水县明府突发急症,死了。”
大过年的没人愿意报丧信,但是这事也不能不报。上午这个县令才被李世民召见过,李世民还夸了他两句。
能亲眼见到皇帝,就荣幸得感觉自己都不是凡人了,还被皇帝金口玉言的夸了,这还了得?
这个县令下朝以后,收拾行李准备回去,中午一高兴,两碗酒下肚,大笑三声,居然一命呜呼了。
“知道了。”李世民一摆手,小黄门子一揖而退。
李世民长叹一声,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谁的大限是哪一天。人死不能复生,一方面命人给他料理后事,另一方面也得赶紧找个人去顶替他的官位。
李世民一眼看到刚扔到桌角的奏章,这不现成的大闲人一个吗?他一个闲职人员,这就是典型的闲出屁来了。
嫌在京城没事干,想撂挑子回家,是吧?这回给你事干,下基层吧。李世民张嘴就是一道诏令,任命王玄策为融州黄水县明府,即日赴任。
王玄策马蹬子擦锃亮,结果突然一顶县太爷的乌纱帽“咣叽”一下砸脑袋上了。
别看只是个小小县令,权力可是不小,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县之主,比在京里当个五品散官强多了,他这朝散大夫的官职根本就是个荣誉称号,啥权力也没有。
世人谁不想当官呢?王玄策也不能免俗,他也喜欢乌纱帽,可是他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命的时候,并没有满腔的欢喜。
他感觉五味杂陈,乌纱帽虽好,来的不是时候。
你早几年来,我没去过天竺,自然也就不存在两次入天竺皆无功而返之羞了,你晚几年来,我从天竺回来了,你偏偏这时候来了。
王玄策面对这任命很不情愿,却也没有拒官的胆气和理由。他的确是想去天竺,但是那是他身上没有责任,他虽然是官,但没什么事可管。
现在他是一县之主了,论公,他个人荣辱不如公事重要,论私,去当官和去冒险,很难选吗?
唯一让他觉得愧疚的就是没有等陆清回来,陆清一再的说要跟他一起走。
陆清陪太子去赈灾,走的那么急还给他留了封信,他却不告而别了。
不告而别的人何止王玄策一个?这几天不知道多少人跟这个世界都不告而别了。
李泰带着三千人马向西南狂奔,仅一天就到达了灾区,地震是晚上发生的。
很多人在睡梦中突然感觉自己掉进了坑里,还以为是又一次的噩梦,不料身子的这一沉,竟是从生到死的距离。
“殿下,前面走不了了。”一个卫兵来到李泰的马前,回身朝前方一指:“桥断了,冰在河面上飘浮,河太宽,没法往前走了。”
李泰向前望了望,他这里还看不到断了的桥,到底断成了什么样,既然卫兵报说走不了了,那赶路必定是存在着极大的困难。
李泰拨转马头,手拉着缰绳,脚踩着马蹬站了起来,大声的对着后面的士兵吼了起来。
“人谁无父母?谁无妻儿?谁无兄弟姐妹?如果现在躺在废墟底下,命悬一线的人,是你的爹娘、你的妻儿、你的兄弟姐妹!我问你,你能不能过得去这条河?”
“平时我们吃的是百姓们种的粮,我们穿的是百姓做的衣。”李泰举起马鞭晃动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困难就在这儿摆着,能不能过得去这条河,你们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