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里正月初一,草原上也是刚过除夕。外面篝火烧了一整夜,帐内歌舞升平的热闹了一整夜。
夷男可汗自从被大唐退婚之后便一病不起,来到年关他精神看起来倒好了一些,虽不如从前康健,却明显有好转迹象。
自从二子分治南北,夷男就没见过曳莽突利失,正如李承乾所说,什么两子分治,其实就是把庶子扔出去了。
一方面庶子也是亲生骨肉,一方面身体越弱越盼着儿子们都能围着自己转,于是他把曳莽突利失叫回身边过个团圆年。
肉是好东西,吃多了也撑;酒是好东西,喝多了也醉;话是好东西,说多了也烦。
对夷男可汗来说,曳莽突利失这个儿子,是看不着的时候还挺想他的,看着他,不用多,一眼就够够的了。
给他分了五万老弱病残,把他赶到北方,北方面临的都是实力不太强大的小部族,他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夷男对他的要求不高,他能吃饱喝足,能花天酒地过一辈子就挺好,可汗的位置那是一定要给嫡子拔灼大度设的。
没想到大唐突然把拔灼大度设和曳莽突利失同时封为了小可汗,这一下把薛延陀给真正的一分为二了。
这种事夷男是绝对接受不了的,但是他又不敢明着抗拒大唐的册封,所以这次召曳莽突利失回来过年,还有一个目的就向渗透一个思想,让他别把大唐赐予的可汗封号当真。
李承乾当然要陪着曳莽突利失一起到夷男这边过年,于是千叮咛万嘱咐的,教他要表现得乖一点,每说一句话都要以父兄为上。
“不管他们父子说什么,都先应承下来,如果他们提出让你放弃可汗的封号,你就说旗纛乃是大唐所赐,若交于父兄,恐惹来大唐的刀兵。”
“对!”曳莽突利失一听这话,“啪”的一拍大腿:“他们惹不起大唐,就不敢硬抢我的旗纛。”
曳莽突利失高兴的眉飞色舞,他正担心会被父兄教训欺压,还是唐直有办法,把大唐抬出来就能治服他们爷俩。
李承乾无限失望的闭上眼睛,跟他说话简直就是鸡同鸭讲,他根本领会不到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承乾在软榻上斜卧,薄薄的锦被盖着腿,缓了一会儿,他慢慢的睁开眼睛,冷冷的哼一声。
“东突厥已经复国,薛延陀与大唐早晚必有一战,你若是拿大唐这两个字去压他们,我保你死无全尸。”
大唐这俩字就像卡在夷男嗓子眼里的鱼刺,曳莽突利失要是把大唐赐的封号当荣耀,对薛延陀来说那就是叛国之徒。
夷男不打大唐,原因就是简单的三个字“打不过”,他但凡能打得过,他恨不得把大唐灭个三百八十遍。
他惹不起大唐,才不得不忍气吞声,你若是扯大唐的旗当保护伞,夷男收拾不了大唐,还收拾不了你吗?
“啊?”曳莽突利失当时就懵了,是你说的大唐赐的旗纛不能给他们,你又说不能拿大唐压他们,那你让我怎么办?
“他们真能管我要旗纛吗?”曳莽突利失生怕唐直又说些他听不懂的,于是他来个直接的:“你就说我到底该怎么说吧。”
“好,你就把我的话,原封不动的背下来就行了。”李承乾轻叹一口气,教傻子做事是真不容易。
“旗纛虽在我手,封号不过一句玩笑尔,这草原都是父兄的草原,我到什么时候,都是父兄马前的一小卒。”
曳莽突利失听罢挠头撇嘴,还以为唐直能说出多么威风霸气的话来呢,没想到竟然是让他说这么谄媚的话。
“不行。”曳莽突利失怎么想都觉得这种话他说不出口:“这也太低气了,他是阿爷之子,我就不是阿爷的亲儿子了吗?再说就算大唐不来册封,不也早就说好了,我跟他一人一半草原的吗?”
“一人一半就是你分五万羸弱之军,他统领十五万精壮之师?”李承乾冷笑一声,慢慢的坐了起来。
“别太天真了,你阿爷压根就没想给你一寸领地,你阿爷一死,他一声令下,你立马灰飞烟灭。”
这话别人是万万不敢说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就是作死的举动,就算曳莽突利失不往心里去,这话要是传到夷男耳朵里,也必定是死罪。
李承乾不在意这个,曳莽突利失现在对他是言听计从,没有什么戒心,这话是不可能传到别人耳朵里的。
“咱们现在不是能打过他了吗?”曳莽突利失恨恨的一眯眼,还以为自己终于跟大度设平等了一回,却原来自己还是一枚弃子。
“嗯,所以呢?”李承乾眼神有几分的迷离的盯着他,微微一笑:“是打得过他,但是打不过你阿爷加上他。”
“那我不回去看他们脸色了。”曳莽突利失气呼呼的往软榻上一坐,他本来挺高兴的,想回去在大席设面前耀武扬威的炫一下。
经唐直这么一分析,他还得低三下四的装孙子才行,依然没有对抗大度设的底气,于是就泄了气。
“你老子爹喊你回去,你敢不回去?”李承乾抬手搭上他的肩膀:“你现在就不听夷男的话了,那他会怎么对你?”
李承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记住,做人嘴要甜、心要狠、手要辣,你先忍耐一阵子,等我把北面统一了,你老子爹一咽气,咱就先下手为强,直接把大度设干掉,这一片草原就是你一个人的。”
曳莽突利失暴虐有余、心机不足,他就是脾气大、心眼小、没眼光、没格局,他没有一点政治素养,就李承乾这几句话,他都感觉跟黄石公的兵法差不多玄奥了。
从小到大也没人正经的教育过他,他什么也没学过,李承乾跟他说这些,他感觉他幸运的不得了,终于遇上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李承乾在屋里也闷得慌,穿上鞋子来到帐篷外面透透气。
曳莽突利失在帐篷里面坐着思考了半天,走出来对着李承乾深深一揖:“我知道了,你说的都对,我听你的,要不是你,我还蒙在鼓里被他们耍呢。”
“没关系,你知道就好。”李承乾没有理会他,而是面向南方看着遥远的云,心里暗暗的在想“惠褒,你做梦都想让他们兄弟两个早点打起来吧?”
李泰现在还真不希望他们兄弟两个这么早就打起来,把东突厥立到长城以外,就是用来监视并牵制薛延陀的,所以李泰对薛延陀并不怎么上心,他现在更多的是在关注吐蕃和亲的事情。
李泰正拿着笔发呆,云海进来报道:“二郎,文成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