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也好,隋炀帝也好,对他们爷俩的评价少有好的,提起来除了诋毁就是谩骂,肯定他们的人是绝对少数。
李唐的江山是建立在隋杨的废墟之上的,按理说李泰应该是跳起来大骂隋朝皇帝昏聩无能、残暴不仁才对。
李泰居然甩出一大长串的好词,来夸赞杨广的诏令,这真的是魏征没有想到的事情。
魏征就笑呵呵的看着李泰,笑呵呵的问他:“你是说杨广的诏令写的挺好?”
“相当好啊。”李泰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隋书》,翻到一篇,点着说道:“我简直都想照搬,这诏令写的简直就是没毛病。”
李泰坚持自己的看法,做人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吧?人家就是文采飞扬,而且诏令条条款款在这儿摆着呢,字字句句都是好话。
杨广要开凿大运河,特意下了诏令要宽仁待民,工程进度可以放慢,征力役、杂役必须是满十八岁以上的男子,不能滥用民力,绝不能做伤害百姓的事情。
“嗯。”魏征微转头,又笑呵呵的看着李世民,说道:“陛下,你以为如何?”
李世民哈哈一笑,这种话题他们都讨论过无数次了,只不过那时候李泰还没有听政。
“我大唐之所以大体上承袭隋制,就是因为杨家父子定的典章制度都极好,他们诏定写的确实是令人爱不释手。”
李世民也必须得承认隋朝的诏令是最棒的,历代的诏令看过来,就属隋朝的最体恤百姓,官话说的最漂亮。
李世民说完也转过头去笑微微的看着李泰,问了句:“青雀,你如何评价隋朝的这对父子皇帝?”
李泰放下手中书,淡淡的吐出八个字:“好话说尽,坏事做绝。”
魏征一听这话,立马竖起了大拇指,太子不糊涂,短短八个字总结的非常到位,隋朝的制度一点问题没有,但是执行有大问题。
杨家这对父子皇帝典型的是说人话不办人事,他下诏令说只征十八岁以上的男子,结果他们是见人就抓,最后连妇女都被征过去做苦力了。
说不烂用民力,结果启动一项工程,动辄调动数百万民力;说不能做伤害百姓的事情,结果数万人被当成土料来填坑。
魏征满意的点了点头,他随手翻了翻那个盒子里的纸,看到一张上面写着关于隋文帝执政的一些看法。
魏征扫了两眼,然后问道:“太子殿下,你看隋文帝有哪些特性?”
李泰很拘谨的坐好,很认真的看着魏征,说道:“隋文帝,我觉得他这个人,多威少恩、多张少弛、多政少德。”
隋文帝是一个特别刻板的人,他基本没有什么爱好,对大臣是说杀就杀,臣子对他都是惧怕的多,有不同意见也不敢提。
他定的制度也特别的死板刻薄,为了实现天下无贼的美好愿望,法律居然严苛到偷一文钱判斩刑。
有三个人路过瓜地渴了,三个人偷了一个瓜,结果因为一个瓜,三个人全被处以斩刑。
百姓被逼得铤而走险,反正偷抢一个铜板就是死罪,那为什么不干点大的呢?于是乎天下无贼没有实现,反而搞得天下都是贼了,一时间盗匪横行。
隋文帝每天都很忙,从早到晚的忙于朝政,几乎不怎么休息,无数的政令从他的手里发出,结果就弄得百姓民不聊生。
李泰有经验了,自己说完了话,就直接看向李世民,李世民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隋文帝就是好为小术、不达大体。”
李世民最讨厌隋文帝的勤奋,他把自己弄的很忙,好像他很勤政爱民一样,其实他是瞎忙,他不肯放权,什么事都自己做,百官都闲着。
李世民有点无奈的笑道:“他每天要处理几百件事,错五件不多,但是一天错五件,十天就错五十件,累积起来百姓受得了吗?”
李泰点点头,这话说的对,没有一个人是全方位的通才,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做好就很好了,自己不擅长的事就交给擅长的人去做。
“是个人就难免会犯错,关键是得有人给指出错误,并且虚心的改正错误才行。”
李世民看着李泰,语重心长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一定要虚心纳谏,不可骄傲自满。”
李泰赶紧站起来,躬身一揖:“金玉之言,当深铭肺腑,儿定做个闻过则喜的人,绝不嫌忠言逆耳。”
“好。”李世民满意的点了点头,不知怎地,忽然一下又想到了李承乾。
李承乾曾大放狂言,说如果有朝一日他当了皇帝,谁敢进谏,他就杀,杀他五百人,看还有谁敢进谏。
说他不成熟吧,他比李泰还大着一岁,说他成熟吧,这么听不得人劝的性子真要是当了皇帝,那不就等于是把大唐江山给葬送了吗?
此时的李世民一点不觉得废了他可惜,就恨自己怎么没早点废了他。舍不得他死是真的,除此之外真的对他没有任何的指望了。
魏征抱起那一大盒子纸张,站起来冲着皇帝躬身说道:“时候不早了,臣告退。”
“好。”李世民看了李泰一眼,李泰急忙说道:“我送魏公。”
李泰一手接过大盒子托着,一手搀扶着魏征往外走,一直把他送到殿外,又恭恭敬敬的拜别。
魏征上下打量了李泰两眼,最后眼睛盯着他的靴子问道:“太子随身带着短刀么?”
“是啊。”李泰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这是父皇赐给我的,特准我随身携带。”
“唉。”魏征叹了口气,说道:“陛下爱子也太过,入宫门不得携带铁器,这规矩,岂是轻易可破的?”
被封为太子没几天,李世民就送了一柄七星匕首给李泰,李泰喜欢的不得了,一直在靴子里带着,片时不肯离身。
听魏征这么说,李泰马上蹲下把短刀连鞘一并解下来,叫过一个小黄门子:“把这个送到东宫,交给云海。”
见他果然听得进去谏言,魏征感觉很舒心,他把大盒子交给下人拿着,整了整衣领,恭恭敬敬的一揖:“臣拜别太子殿下。”
“魏公不必如此。”李泰伸手扶住魏征,魏征轻笑道:“臣辞君当有一拜,这也是规矩。”
魏征走了,李泰转身回到屋里,李世民见他耷拉着脑袋、撅着嘴,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爷你真不容易。”李泰往回走这几步,没有了短刀的重量,像不会走路了似的别扭。
这个魏征真能管闲事,老爹被怼了这么多年,真是挺不容易的。李泰指了指靴子,李世民一看短刀没了,便无奈的笑了。
“一点小事,你不听他的也没什么。”
李泰耸了耸肩膀,说道:“不是怕他以后再也不给我提意见了么。”
“其实没有人愿意进谏,谁都知道趋避利害,为了广开言路,又许诺不以言治罪,又得赔着笑脸听人家骂,骂对了感谢,骂错了也得鼓励。”
李泰闻言只是微微的笑着,他刚要说话,陈文拿着一个奏章走了进来。
“灵州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