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听说过往伤口上洒盐的,这回见识到一个往伤口上泼硫酸的。
李世民本来就为自己把李承乾给刺激死了而难过,他又来提李承乾挨打的事,李世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李泰这是提油救火来了。
一句话问得李世民眼底盈泪,如果不是自己冤打了他,他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轻生吧?
也许就是那一顿藤条打断了父子情,他突然间从太子变成了囚犯,没有娘又失了父,他失去了一切依靠,一个心无所依的人对这个世界能有多少留恋?
真相真的重要吗?李世民现在相信自己应该是冤枉他了,其实就算真有其事又能怎么样?
他们毕竟是没有机会继续了,看好李泰不比逼迫他好的多吗?自己又何苦执着于追究过往?
李世民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李泰的肩膀,轻轻的叹了口气,轻轻的摇着头说道:“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李世民慢慢的走到桌前,无力的坐下,手撑着桌面,长出一口气:“青雀,拟诏。”
李泰无声的走到桌角坐好,铺上纸、提起笔,蘸好了墨,李世民闭上眼睛说道:“命其以国公之礼,原地安葬,特许李厥成年后承袭其国公爵位。”
李泰很快就把诏书写好了,他放下笔,静静的看了一遍诏书,确认没有错误之后,开口问道:“阿爷,这诏书要发吗?”
这话说的真新鲜,诏书不就是用来发的吗?写完不发,是为了让你练练字吗?
李世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诏书一发出去,李承乾就算是彻底的回不来了,因为他死了,无论他人还在不在,都是死了。
王命如山,一道发丧的诏令送出去,一个还魂的皇子站出来,就算是《聊斋》的世界,这个皇子也得给我再钻进坟里去,因为皇家丢不起这个人。
李世民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发,盖上太子印章,再加上玉玺,即刻发出去。”
“可是”李泰看着那个奏章,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总觉得有点草率。”
李泰抬起头,看着李世民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我还是心存一念,希望这只是他的又一次胡闹。阿爷,先调查一下吧,万一真的,别绝了他的后路。”
李世民都在心里拜了三千六百次佛了,就祈求这个奏章是李承乾的又一次胡闹,那该有多么的好?
但是他没想到李泰能说出这句话来,这句话仿佛把他的心胸又给扩大了一圈。这种事随便换哪个太子,都会火急火燎的下诏书,恨不得八百里加急给他送去。
李泰的心胸真的有这么宽广吗?不可能的,他敢这么说,是因为他了解李承乾。
这种事无论真假,李承乾都是做足了准备的,最起码短时间之内绝对查不出假来。
“发吧,不管怎样,都如他所愿。”李世民感情上希望这个奏章里说的是假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真的的可能性占九成。
就算他真的还活着,他诈死也是为了获得自由,那就给他自由,让他去过他真正想过的日子。
李泰拿起太子印盖了上去,然后把诏书放到李世民的面前,李世民看完以后把玉玺稳稳的按了上去。
拿下玉玺看着这张只差宣读一遍就生效了的诏书,李世民心里百感交集,大唐前太子已故,我的高明还在吗?
在啊,不只在,还欢喜得很,活蹦乱跳的在大草原上狂呼乱叫,一圈的人擂鼓唱歌。
“哈哈哈哈……”李承乾开心的放声狂笑:“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书上只说天苍苍、野茫茫,到这里才知道还有风萧萧、鼓摐摐。”李承乾向后仰着身体,张开双臂拥抱青天。
李承乾正兴奋的欢呼雀跃,一个下人过来说道:“大郎,我们已经到了薛延陀了,是去投奔真珠可汗还是?”
李承乾摇了摇头,他知道真珠可汗向大唐求亲的事,知道的不太多,也知道李世民为了换回契苾何力,把真珠可汗给骗了。
真珠可汗现在应该是对汉人没什么好印象,自己才不往枪口上撞。
“现在真珠可汗让他的两个儿子,分别统帅南部和北部,我们往哪边走呢?”
下人见李承乾不想投奔真珠可汗,那就得投奔他的一个儿子了,不然的话在这片地界也混不下去。
“说说他这两个儿子是什么情况。”
李承乾就喜欢突厥,就要来突厥人生活的地方,至于这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基本不太知道。
反正他下定了决心,不管什么情况,只要在这里快乐的生活就满意了。
“真珠可汗的名字叫夷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嫡长子叫拔灼大度设,为人多疑。二儿子是庶长子叫曳莽突利设,为人暴虐。”
“哦。”李承乾一听嫡长子肯定是跟真珠可汗生活在一起的,什么两个儿子分别统帅南部北部,这明显就是把庶子给扔出去了。
按理投奔嫡长子才有好的前程,不过李承乾也不是奔前程来的,要想活的快活,还是去找庶子玩才对。
暴虐?这两个字对李承乾来说就充满着无限的诱惑,喜欢的就是这个。多疑证明心眼多,玩心眼的日子,哥过够了,够够的了。
李承乾当即下了决定:“去找曳莽突利失。”
自从收到李承乾酒后坠井的奏报,李世民废朝五日,也不召大臣进宫,也不到后宫去休息,就一个人在甘露殿里盯着全家福和长孙皇后的画像发呆。
李泰就默默无声的,在甘露殿处理着来自全国的奏报,非紧急之事不开口询问,哪怕是一时难以决断的大事,也先悄悄的放到一边。
李世民赶他,他也不走,甚至有三个晚上,他都是在甘露殿的榻上对付着睡的。
李泰知道李世民这时候心里特别的空虚,也特别的害怕孤独,但是他绝不肯承认,他是俯瞰人间的帝王,不能向任何事情低头。
不管心碎成什么样,他都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臣们谈笑风生。
这一次他做不到强颜欢笑了,他真的控制不住情绪了,他便控制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跟任何人接触,直到他情绪缓过来为止。
李泰懂他的伤痛,也懂他的不能接受明面上的抚慰。李泰什么话也不说,除了批奏章就是看书,尽量安安静静的降低存在感。
李泰左手拿着隋书,右手拿着铅笔,看到哪里有疑问或是感想,就写到纸上,他正认真的忙碌着,忽然院子里传来李治破音的一声尖叫:“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