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奏的事情极其简单,就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在朝为官,他要辞职回家享享清福。
当官这回事,多少是有点上瘾,多数人都是当多久都不嫌久,当官的只恨官小,做梦都想着升官,若不是有点什么事的话,几乎没人愿意主动辞职。
李世民接到这个奏章,多少是有点意外,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奏章的确是正中李世民的下怀。
李世民直接就准奏了,连象征性的挽留都没有,他怕高士廉这是虚幌一枪,你客气一句,他万一不辞职了呢?
挽留可以不挽留,但是待遇该给还得给,必须让群臣看到皇帝对下属是有感情的,并不是你退休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爱卿执意辞朝,朕准了,爱卿开府仪同三司的职衔和勋位封邑仍保留,而且仍是同门下中书三品,参知政事。”
“臣高士廉,谢陛下厚恩。”
高士廉深深一揖,退回原位,面无表情的坐下,他知道李泰昨天是特意跟他说那些话的,目的就是给自己敲个警钟,自己还是及早撤退的好。
一封请辞呈上去,直接就换来个“准奏”,可见自己退的对。
高士廉请辞,皇帝连一个字的挽留都没有,许多人接收到了一个信号,那就是皇帝貌似不愿意像以前一样向士族示好了。
这使得很多人在心里暗暗的犯起了嘀咕,不跟士族打好关系,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所谓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隋王朝就是因世家而得天下,又因得罪世家而最终走向覆灭。
没有哪个帝王不知道世家的危害,没有哪个帝王愿意向世家屈服,只是没有办法,不敢也不能向世家出手。
朝臣的想法只是在心里闪了闪,并没有谁真的说出来,因为皇帝也没有什么举动,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
李治就不一样了,他有想法一定要明明白白的问个清楚,此时他正坐在奔向洛阳的车马大轿里,轿子里只有他和李泰以及兕子、妞妞四个人。
李治想起了他第一次听政的事,便看着李泰,认真的问道:“昨天舅姥爷弄的那个氏族志是什么啊?”
“你可听说过王谢风流、王与马共天下、五姓七望、禁婚家族,这些词吗?”李泰见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往下说道:“从汉初开始就出现了门阀世家,他们不需要通过举孝廉,凭姓氏就可以入朝为官,使得寒门子弟失去了当官的机会。”
李治眨眨眼睛,虽然他懂的不多,可也听得懂这样选官有多么的不公平,他说道:“怪不得都愿意跟世家联姻。”
“跟世家联姻谈何易?他们只在内部联姻,连皇家都瞧不起,皇叔彭王要娶崔民干的千金,人家张嘴就要一千斤黄金。”
想起这事李泰就不舒服,皇家子弟愣是被人鄙视了,这个小皇叔也是贱,非上崔家提的什么亲?人家不指望跟皇家联姻,倒是借着你抬高了自家的身价。
“只要跟世家同姓就能做官的话,不会有很多人改姓吗?”
李治的天真里夹杂着十分的认真,李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别说改姓,就是真的同姓也没用,人家都有谱牒专门用来查验身份的,氏族志就是官方编撰的士族谱牒。”
“那就把天下所有的姓氏都编进去,这样就都平等了。”
“那是不可能的,谱牒就是要分出高低上下,我们不能消除这个等级差别,所以先打乱原有的秩序,提升一下庶族子弟的地位,打压一下旧士族势力。”
这句话李治听懂了,他撇了撇嘴,说道:“这法子也没用啊,庶族上来用不了几年就变成新的士族了。”
“你说的对,所以我想废除这种任用官员的制度,推行科举制,通过考试选拔人才,想当官凭本事来,不能凭姓氏。”
李治忽然感觉到了学习的意义,谁学的好就能当官,他兴奋的喊了起来:“这个主意好,你跟父皇说啊,还编什么氏族志,一把火烧了它算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必须两条路并行,不能大刀阔斧的干,那样会有人造反的。”李泰轻轻的拍着差点被李治喊醒的妞妞,亲和的笑着:“雉奴,要记住治大国如烹小鲜,温水煮青蛙才是安全有效之法。”
“什么时候把门阀世家全都干掉,全天下的人都凭自己的本事当官,那就好了。”
李治一句话,把李泰的思绪拉得好远,他无奈的一笑:“你说的这种公平会来的,只不过时间长点,大概要一千五百多年吧。要彻底粉碎门阀世家,必须要先粉碎家天下。”
粉碎门阀世家没问题,粉碎家天下?李治打了个激灵,这可不行。他琢磨琢磨哈哈大笑起来:“二哥,你真会讲笑话,我差点信了。”
李泰也笑了,想的太多没有用,不合国情的改革都等于作死,现在能把科举制推行下去就是一个不小的胜利。
推行科举制就必须得有个高级学府,长安的学馆已经成形了,洛阳也必须要有一个。
洛阳牡丹盛开的时候,长安城里的牡丹也盛开了。李泰给李世民留了一封书信,告诉他自己在骊山行宫和瑶池寺里都种植了大面积的牡丹。
李世民立马派人过去驻守,花一开赶紧飞鸽传书报信。
他第一时间飞奔瑶池寺,赏花赏得泪流满面,长孙皇后生前就特别的喜欢牡丹花,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大面积的种植?倒是青雀儿更有心,在母亲的寺庙里种下了这一片花海。
第二天李世民就带上他的老兄弟们,浩浩荡荡的奔向骊宫去赏花、泡温泉,在骊山快活了好几天,他下令要在上苑、在皇宫、在长安城街边,在所有能种花的地方都种上牡丹,明年这个时候他要牡丹开满京城。
他的愿望要明年才能实现,李泰的愿望现在就实现了,他在洛阳宫和魏王府里都种下了大面积的牡丹。
兕子、妞妞、雉奴全都手舞足蹈的扑向花海,一下子玩疯了。房遗月和城阳虽然没有像孩子们那么兴奋,却也都看直了眼。
她们在看花,李泰在看她们中的一个,他支起画板,静静的拿起画笔,如此这般美人美景必须要跃然纸上。
精精细细的画了三个时辰才画好,回到书房,把画铺到桌子上,李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他拿起毛笔递给房遗月:“给题几个字吧。”
房遗月抿嘴一笑,不客气的接过笔,写下:“姹紫嫣红腾细浪,层层叠叠,千里浮云漾。骤然入画神魂荡,飘渺红尘刹时忘。”
写完她轻轻的放下笔,李泰微愣了一下,轻声问道:“怎么只有半阙?”
“上半阙你不是写完了吗?”房遗月嫣然一笑便转身离去了,只留下李泰一个人痴痴的发呆。
自从李泰离开以后,李世民也时常的发呆,只不过他很少有空发呆,才放下奏章,陈文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陛下,洛阳来信。”
李世民当时眼睛一亮,笑问:“是太子的信吗?”
“不是,是九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