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功臣画像本是奉命而为,对阎立本来说这就是份内之事,能得到几句口头表扬,再有几串赏钱已是心满意足,哪料得到还有赐给老娘凤冠霞帔这意外之喜,他急忙走出朝班,朝上一揖,高声应道:“谢陛下隆恩甚厚。”
下朝回府去,一路上阎立本真个是心欢意畅,他知道画个像没多大的功劳,这就是阎婉当了公主,皇帝给阎家个面子,看来阎婉在宫中表现的还不错,至少没有惹出什么事端来。
进得家门,阎立本急匆匆的奔向后宅,见了老娘连声安宁都没问,眉开眼笑的大呼:“喜事啊喜事。”
老夫人今天心情还不错,笑吟吟的白了阎立本一眼:“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这般不安稳。明天婉儿就下嫁给长孙家了,谁还不知道有喜事?”
“非也,非也,不是这桩事。”阎立本高兴的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了,合不拢笑口的说道:“是老娘你的喜事。”
“呸!”阎老夫人的大拐杖高高的举了起来:“再混说,砸碎你的贱骨头,老身花甲之年,有什么喜事?”
“哎呀,娘啊,儿岂是那等与娘玩笑的混账之人?”阎立本赶紧的说正事:“圣上恢复娘的诰命封号了,命儿三日内拿圣旨去换新的凤冠霞帔,普天之下两接凤冠霞帔之人,能有几个?这岂不是娘的喜事么?”
“哈哈哈”阎老夫人一听这话,拄着拐杖哈哈大笑:“我早说过撤老身的封号,不过就是给李靖个面子罢了,事情过去还不是乖乖把封号给老身送回来?”
阎立本没他老娘这么狂妄,但是难得老娘高兴,他也没泼冷水,便顺势说着:“娘说的对,娘把圣旨交给儿,儿明日下了早朝便去换凤冠霞帔,晚上娘就可以穿新的凤冠霞帔去长孙府上参礼了。”
虽然阎婉跟阎家撇净了关系,但是阎家还是有资格参加婚礼的,阎立德和阎立本都是朝中大臣,参加婚礼不只允许而且支持带女眷。
“好。”阎老夫人笑哈哈的对身边的侍女说道:“去把圣旨拿过来。”
侍女一愣,你又不曾把圣旨交给我,让我去哪儿拿?她急忙躬身一拜:“老夫人容禀,圣旨当时是小姐收着了,不曾交于我手。”
老夫人笑着一指那侍女:“看这傻丫头,小姐进宫寸丝未带,她还能把圣旨给吃了不成?你不会去她闺房里找?”
阎婉进宫已有半个来月了,她的闺房却一直没人动过。阎老夫人发下话,小姐虽然进了宫,小姐的房间只许打扫,不许变样。
阎老夫人和阎立本母子俩欢天喜地的闲聊了好一会儿,那个侍女才两手空空的回来:“禀老夫人,没有找到,小姐屋里没有圣旨,小姐的两个红木箱子都不在。”
“没用的东西。”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带着十来个丫头亲自到阎婉的闺房去搜寻。
阎立本自然紧紧的跟随在老夫人身边,到阎婉闺房一看,真的是一目了然,所有的箱柜都大开着,里面的东西都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连耗子洞都抠开瞅了,也没找着圣旨。阎婉屋里的大小丫头全都跪在院子里,一个一个的被叫进来问话。
最后得知小姐的东西都是霜儿给收着,霜儿已经死了,圣旨不可能被她藏在身上带走了吧?这也太离奇了,虽然没有办法相信会有这么离谱的事,但还是把霜儿的坟给扒了,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难道圣旨在那两个红箱子里,而红箱子进了宫?阎婉带圣旨进宫做什么呢?
阎老夫人倒没当回事,她笑道:“儿呀,明天你去把凤冠霞帔给娘领回来,一个破旧圣旨,他们要着也没用,就说公主带进宫去了,过两天再给他们就是了。”
“不见圣旨,人家不会给凤冠霞帔的,而且无论如何咱得找到圣旨才行,这要是丢了,丢的可是咱全族人的命啊。”
阎立本急得眼珠子都要冒血,这玩意儿也能找不着,他做梦都没想到他老娘心这么大,连圣旨也随便的丢给阎婉,阎婉有多不靠谱,她是真不知道吗?
“丢不了,圣旨又不能吃不能喝,它还能飞了不成?说不定就是婉儿带走了。”阎老夫人用力的一撴她的大拐杖,恨恨的说道:“我看这帮贱丫头是没说实话。”
阎老夫人下令皮鞭子蘸凉水,给我挨个的抽,结果没几鞭子下去,冰儿就说了实话。
当时霜儿伤重在外间养伤,都是冰儿侍候着小姐,她是亲眼看着小姐剪下圣旨上的龙,缝制蟒龙袍的,她还上手帮过忙,发过毒誓绝不泄露此事。
据冰儿所说,那天霜儿是被小黄门子逼问一些事情之后才咽的气,那两个红箱子是四殿下和陈公公下令封锁带走的,而那两个红箱子里就有剪残了的圣旨,以及那件旧的蟒龙袍。
“儿呀!儿呀!”阎立本听罢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咕咚”一下就栽倒在地,吓得阎老夫人上前抱住,掐着人中大喊大叫。
好不容易阎立本醒了过来,他双目无神的苦笑,却笑出了哭音,他抬手捂着脸,忍不住痛泪横流。
“不怕,没事,有娘在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的安慰再也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作用,阎立本摇了摇头,哭道:“娘啊,四殿下和陈公公都知道的事,皇上肯定是知道的了,皇上明知道咱拿不出圣旨还当众下了口谕,这就是给儿一点时间料理后事的呀。”
阎立本挣扎着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了出去,灵魂一瞬间被抽离,行尸走肉般的来到书房,提笔写下一个字条,派人给阎立德送去。
阎老夫人的眼睛也直了,这会儿才觉得遍体生寒,她喃喃的嘟囔:“北周亡了,这天下不是宇文家的天下了……”
转头看到跪在地上哭泣的冰儿,老夫人抡起大拐杖就砸了过去,边打边骂:“都是你这贱人,你为什么不拦着小姐?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在众人连拉带劝之下,冰儿总算没被打死,老夫人也累得气喘便就作罢了。阎老夫人把旧的凤冠霞帔拿出来,梳洗之后穿戴整齐,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的笑了:“谁稀罕要他新的,这套老身穿着依旧合身。”
阎立德收到字条一看,上面写着:“阎婉剪圣旨制蟒袍,事已发,速备后事。”不由得“哎呀”一声,也险些晕倒,他摇摇晃晃的咬牙吩咐:“备马。”
阎立德快马加鞭,急急的赶到阎立本的府上,没想到噩耗临头,还是迟来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