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的一行汉字,豁然撞入眼帘。
“二哥若不得还,切记以孝心事父、以忠心事君,让字为先、忍字为高、庸字为上,不争者无祸、平安者是福。”
看看日期,李世民知道这是李泰出城去接李靖之前写下的,却原来当初他是抱着死志出城的。
真是个傻孩子,你知道的是带了一百轻骑,你不知道的还有三十万大军整装待命,父皇宁损半壁江山,也不可能让你有损失。
李世民也终于知道李治为什么那般的依赖李泰了,就凭他给李治留下的这几行字,足以感动李治半生。
真心还是假意,用得着查吗?就像李泰曾经说过的李治只是小,他不是傻,谁对他好他自己是最清楚的。
“辅机,说你对青雀有偏见,你还不承认,你看看这字字句句是对雉奴不好吗?”李世民拿着纸轻轻的呢喃了一句,又把纸卷好放回到锦盒里。
本来准备睡觉了,被这几行字搅精神了,看看桌子上堆得跟山一样,这要是全都看一遍,三天也看不完。
好在李泰弄的东西都分好了类,他叫人把这些东西分类摆放,这些是给雉奴写的教材,这些是雉奴自己写的感想,这些是雉奴写的大字,这些是随笔,这些卷轴是画稿……
每一类里拿两样看看,改抽查了。
李泰给李治写的教材,李世民挨个看看封皮,有治国的,有修身的,有养生的……
李世民随手抽了几本,随意翻了翻,有的写完了,有的还没写完:“这些应该留作皇家子孙的家训。”
李世民又抽出两份李治写的感想。
“宫中喋(音蝶)血千秋恨,何如人间做让皇。二哥说不可起妄念,不可有怨心……贪财可以挥霍无度,不能贪赃枉法;好色可以姬妾成群,不能欺男霸女;懒惰可以早睡迟起,不能不务正业;认吃可以山珍海味,不能生冷不忌……”
缓缓的放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有这样的哥哥带着,想犯错都难。
不必看了,看了整整一天,除了深浓的亲情,就是绝艳的才华,李世民相信那些没看的,里面也不会有不好的东西,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李泰的品质是超乎想像的优良,无论是他对亲人的真心还是他个人的才华,都远超同龄人,更难得他的眼光和胸怀,总是超过自己对他的预期。
李世民一声令下:“把些东西按原样放回去。”
陈文脸上的褶子都一哆嗦,放回去没问题,按原样放回去?谁能记住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拿来的?
李世民顺手抓过装画轴的筐,这个得先看完再说。他拿一个比较长的画轴,轻轻的打开,这是一个横幅的画面。
“哇!”陈文激动的一甩胳膊,李世民一回头,拂尘直接甩脸上了……
“啊!”陈文也不知道自己是咋跪下的,反正感觉膝盖骨可能是碎了。他浑身乱颤的趴地上磕头,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张嘴就是上牙打下牙。
“你个老东西。”李世民抬腿就是一脚,正正踹到了陈文的肩膀上,陈文抬起头,愣了有十秒才后知后觉的向后一倒,逗得屋里的小黄门子都扭过头去,憋笑差点憋出内伤。
李世民根本没生气,不踹他一脚,怕他心里不安宁,踹他也没使力气。陈文爬起来就去看画,情不自禁的说了句:“这就是四殿下昨晚上画的吧?”
李世民扭过头看着陈文:“昨晚上你不是说他在写字吗?”
“呃”陈文太激动了,不知道怎么圆回来了:“这个,那个笔尖唰唰的,我就那个”
“行了,撒个谎都不会。”李世民使劲瞪了他一眼:“自己都能说漏了,让你卖个国,你都能把自己卖出去。”
这幅画是李泰一直在构思的一幅彩铅全家福,大概轮廓都画完了,人物只有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完全画好了,其余的人物都还不够完整,只有线条没有颜色。
盯着看了有十分钟,李世民依然瞪眼睛着这半幅画,陈文小心翼翼的说了句:“这个应该让四殿下画完。”
抢,你也得抢个画完的吧,半成品你抢下来有什么用?
“对对对,给他送去,让他画完。”
“……”陈文一脸懵,刚刚还说让原样放回去呢,这会儿给他送去?“陛下,四殿下的这筐画轴都是在画室的柜子里拿来的。”
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这是他藏起来就怕你看的东西,你是偷着拿的,你不清楚吗?你掂量掂量再决定吧。
“我是他阿爷,我看不是应该的吗?你告诉他以后就这些东西,我一个月查一回。”李世民脸一绷,光要脸不要皮了,你还能把我咋地吧。
“是。”陈文貌似缺心眼的补问了一句:“是光查四殿下的,还是也查九殿下和太子的?”
一句话把李世民给问噎着了,是啊,光查李泰和李治了,李承乾一天到晚都学了些什么,是不是也该查一下?
“太子最近在做什么?”
“太子自从打猎归来,至今未曾出过宫门,不知道他在做些什么。”陈文在东宫的眼线大部分撤回了,皇帝下令让撤的,现在他知道一点东宫的事也不敢说知道。
“嗯,难得他不作了,看来辅机真是没少下力气,他要是能浪子回头,朕就是少活十年也闭得上眼了。”
李世民对李承乾失望至极,可却总有一点火星不灭,明知道是自欺欺人,也忍不住要再抱一次幻想。
陈文低头不语,李世民打了个呵欠:“明天再说吧,摆驾承庆殿。”
李世民到后宫睡觉去了,陈文回到自己的房里,躺在榻上,看着李泰送他的那幅画,吹着风扇。
“夏天多雨,这屋子万一漏了雨,可就遭罪了。”他扭头看一眼,木偶似的小黄门子,吩咐道:“明儿请几个匠人过来修修屋子,知道去哪儿请人不?”
“知道,就是给东宫”
“嗯?”陈文冷哼一声:“知道去哪儿请人就行了,不该说的别说。”
第二天早朝过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坐在两仪殿里聊天,李世民问道:“高明愿意去府衙吗?”
长孙无忌心里恨得牙疼,脸上挂着不掺假的笑:“当然愿意,高明这两天足疾又犯了,敷着御医配制的膏药消肿止痛呢,等他好些便去上任,有个七八天也就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
“府衙的奏章可不能再让惠褒批了,高明送上来让惠褒批,有违长幼。”长孙无忌忘了李恪也比李泰大了。
李世民也不知道是想答应还是不想答应,他刚要张嘴说话,忽然院里传来侍卫的一声高喝:“什么人?胆敢携铁器闯宫,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