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率领百官出行,除了御驾亲征或者告天祭祖什么的,很难看到这样壮观的画面。
天子临门就已经是足够记入家谱的荣幸了,天子之后还有殿下、皇亲以及满朝的文武官员,如此豪华的配置,是不是应该把大门拆下来迎接?
皇帝很任性,根本不打招呼,他嗷的一嗓子把大伙都给叫来了,阎立德慌得直麻爪。
不用说别的,一人一盏茶,阎府的下人就得哭,不说现烧水泡茶来不来得及,就说茶盏都凑不出来。
阎府倒不至于没有茶盏,而是凑不出来花式、质量,既够档次又一模一样的上百个茶盏,大家过来做客,你不能按品级大小给发不一样的茶盏吧?
除了皇帝和李泰可以搞点特殊,其余的人都得一样,这要是让人家在这点小事上比出个花红柳绿来,你就算是下不来台了。
皇帝不会考虑这些破事,大臣们也是无奈,皇帝喊话了,他们就只能是跟着,至于阎家怎么招待,倒是没人有挑礼的心思。
但是阎立德不能不考虑招待问题,他派人快马加鞭的往家跑,赶紧通知家里人做好准备。
阎立本也赶紧过来跟阎立德沟通,家里现在最紧缺什么,两家凑一下,他也派人快马回家,把家里最高规格的茶具、餐具用最快的速度送到大哥家。
他们哥俩急得头冒汗,忙的脚生烟,结果皇帝到了院门口就对阎立德说:“你跟青雀合谋刻的马在哪儿?带我去看。”
“是。”阎立德一听这皇上是来看浮雕的,他要直接去池塘边,这可太好了,起码能有点时间准备,这要是直接去客厅,我的天,急切中恐怕下人们连个座垫都摆不明白。
李世民可不是来喝茶的,他着急看马,早上那一个多小时的空闲,他都没舍得睡觉,把硬抢去的那一筐画轴全都打开了,一直看到上朝。
李世民没问浮雕有多大,他自己猜也就一米左右的高度,因为画就是一米左右的高度。
他没怀疑很小,如果是巴掌大的东西,也不必在池塘边雕刻了,在池塘边雕刻是为了随时用水冲掉残余的石粉,说明雕刻物挺大的。
阎府所谓的后花园,只占一个后字,确实是在房宅之后,至于花那是一朵也没有,园也谈不上,连堵像样的院墙也没有。
很宽阔的一块空地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头,那六块特别高大的石头很是显眼,李世民远远的就看到了。
“一二三,正好六块,不会是那六块吧?”李世民指着那块大石头,兴奋得满脸喜气,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足足有一人多高。
“圣上慧眼,正是那六块。”阎立德笑微微的脸上闪着亮晶晶的一层光,心都拎起老高的感觉。
又怕这六块浮雕不能讨得皇帝的喜欢,又怕哪里出什么纰漏,不能很好的招待百官。
“可真不小啊。”
李世民心里满满的期待感,这是儿子给自己准备的惊喜,其实不管是什么东西,有这份心就已经够令他喜的了,至于惊,还是算了。
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能让皇帝开眼的物件太少了,也就李泰的画能算得上,浮雕见的太多了。
背面只能看出来个块头大,很快他们绕到了石头的前面,李世民一眼就直接扑了过去,惊喜交加的大喊:“特勒骠!”
李世民从马头摸到马尾,从马背摸到马腹,眼底层层起雾:“当年浍州一战,宋金刚兵锋甚锐,一昼夜接战数十回合,连打了八个硬仗。”
陈文看到特勒骠都激动得声音哽咽:“当时陛下一连两天水米未进,三天人没解甲,马没卸鞍。”
“是啊,陛下骑着特勒骠一昼夜间急追二百多里地,交战数十次。”长孙无忌缓缓的开口,慢慢的点头,往事历历又浮现在眼前。
“拿笔来!”李世民大笔一挥,写下:“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天险摧敌,乘危济难。”
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特勒骠身上移开,又看到了旁边的青骓。
“青骓。”李世民低声的唤着它的名字,轻轻的抚摸它的脊背,缕缕思念汇聚成河。
石刻中的青骓作奔驰状,马身中了五箭,均在冲锋时被迎面射中,但多射在马身后部,由此可见骏马飞奔的速度之快。
阎立德气都不敢喘了,生怕皇帝会暴怒,青骓一生有很多光辉时刻,却偏偏把它中箭的瞬间给记录了下来。
长孙无忌伸手摸了摸青骓身上的箭:“平定窦建德一战,青骓当属首功,那一战之后我大唐方才真正的统一了。”
“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李世民眼圈泛红的提笔写下这首赞诗:“朕要给它们各写一首。”
“瀍(音馋)涧未静,斧钺申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这是李世民给什伐赤写下的赞诗。
石刻上的骏马凌空飞奔,身上中了五箭,都在马的臀部,其中一箭从后面射来,可以看出是在冲锋陷阵中受伤的。
“我记得当时陛下出生入死,伤亡三匹战马,最后是什伐赤冲出重围携主凯旋。”长孙无忌拍了拍什伐赤的臀部:“宝马神骏不过如此。”
转过什伐赤,就看到了飒露紫。李世民没有摸它,只是站在它的面前凝视着它,喃喃的说道。
“当年在洛阳与王世充邙山决战,朕失后援,单人独骑被敌军围困,飒露紫前胸中箭,危急关头,幸好丘行恭赶来营救,他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朕,给飒露紫拔了箭,然后又执刀徒步冲杀,斩数人,突阵而归。”
阎立德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个飒露紫,这个画面中它精神低迷,没有一点王者气势,而且它身前还站着一个丘行恭。
丘行恭卷须,相貌英俊威武,身穿战袍,头戴兜鍪,腰佩刀及箭囊,作出俯首为马拨箭的姿势,完全就是当时的情景再现。
“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李世民提笔为它写下赞诗后说道:“青雀儿深得朕心,丘行恭之功当名标千古。”
李世民接连给拳毛騧和白蹄乌也写下了赞诗,李泰默默的拿起这六张纸,悄悄的塞进了袖筒里,这可是御笔亲的六马赞。
“阿爷,都怪我虑事不周,只想着把它们刻下来给您个惊喜,却没想过这么大块的物件不好摆放,您看把它们置于何处才好?”
李世民也光顾着感动了,没想过往哪儿放,他一扭头看到了陈文,忽然就想起那天陈文说要把画像带到棺材里。
“把它们送到昭陵,把朕写的赞诗也刻上。”李世民见李泰把纸给收了,便说道:“这字就青雀你来写吧。”
李泰微微一笑:“我写不合适,我推荐一人,就欧阳询大人来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