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成茹进了里屋才发现一股墨香,用鼻子朝谢从身上嗅了嗅。
“做什么?”谢从躲开“我每日都有洗澡。”脸微微发红。
“你刚刚在写字吗?”
谢从不答,坐下,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给你送蒸土豆。”江成茹把竹篮子放下“这是我去挖的,我拿刀削的皮,我蹲在灶台前等着它熟的。”
“是吗?”谢从捡起一个“所以它跟别的蒸土豆有什么不同?”
“心意不同。”江成茹急急答复“那天多亏你了,瞧,我的脚好了。”她又在他身前转了圈。
心意不同?谢从把蒸土豆往嘴里送去,软糯。
还比其他时候吃的蒸土豆多了些香甜。
“好吃吗?”江成茹歪着脑袋问。
谢从轻轻点头。还以为他又会说什么难吃之类的话,江成茹也喜上眉梢。
“脚还疼吗?”谢从轻声问。
江成茹站起蹦了几下“不疼了。”
“那就好。”难得谢从不与她对着说话。
“那我就先走了。”江成茹把竹篮子留下,又将布盖在篮子上“还得帮郦英分药。”
“好。”谢从吞了口蒸土豆。
快出门时江成茹又扭身叮嘱道“记得留些给程大哥。”语罢才头也不回地走远。
谢从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放下,蒸土豆被他碾得粉碎扔在竹篮子里“真难吃。”
另一边,小郦珠受了江成茹的嘱托正提着竹篮子往沙洞走,沙洞不远不近,跟她去找鳛鳛的时间差不多。
郦珠走到沙洞才发现美珍蜷缩着身子像海里的虾公一样,她惊觉不对,抓着竹篮匆匆跑去,美珍躺在地上,呼吸也不似平常那样正常了。
“美珍你还好吗?”
美珍微睁双眼,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好疲惫,她终于快死了,也好,没人希望她活着。
还记得五岁时,她无意中听到她娘同她爹说的话。
她娘刚刚产子,怀里抱着她的弟弟,跟她爹商量着什么。
那时美珍将耳朵贴着门缝,听到那冰冷的话语,血液凝固。
“为了弟弟把杂种杀了吧,养她是糟蹋粮食,给弟弟多吃些,营养够了说不定就撑过瘟病了,你也不想你们家绝后吧。”
她知道她娘平日里就不喜欢她,不然也不会给她取个这样让人嘲笑的名字。她需要干很多很多的活,得到的食物才勉强够存活下来。
县里的人都说她爹娘好吃懒做才让田里长不出东西,可她觉得他们就是最好的爹娘,怎么会这样,她还能帮忙做很多很多的活,就算给她吃泥吃沙也好,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她了。
美珍爹回“杀人?这太”
“怕什么?又不是杀别人,我自己生的,不想养了杀了怎么啦?要是头猪才好,好歹给我们弟弟吃口肉。”
怀里的婴儿“哇哇哇”哭起来,夫妻俩轮番抱着哄。
美珍娘见美珍爹也爱这儿子爱得不行又囔囔“只能有一个,你自己选吧。”
只能有一个?为什么?美珍趴在门外,只要有一个另外一个就要被杀掉吗?
美珍爹也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晚点、晚点,趁她睡着后再说,等会叫起来别人都听到了。”
俩人达成一致又把怀里宝贝儿子左瞧看右抱抱。
美珍藏在屋外角落,她心如死灰,干脆瘫在地上,不做挣扎才好。
屋外泼下大雨,毫不留情砸在她身上,屋里美珍娘指责丈夫“还不去关窗户,吓着小宝了。”美珍爹嘿嘿一笑,将窗户落下,又将门再关严实些。
可她还在外面,他们都不记得了吗?
美珍爬起来,走出门,忘记了时间。忘记还有雨水,朝湖里走去,直到大水漫过她的鼻喉她才感觉到一阵畅快。
终于结束了。
可第二日,她才发现她被冲到了岸边。
也许是她的爹娘不用再给她提供粮食,再没人找过她,她用尖利的山石一下一下割断头发,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
“美珍,美珍。”郦珠摇晃着躺着的人,一遍遍叫着。
好吵,美珍开始咳嗽。
郦珠仔细看着美珍的脸色,泛青,是得了瘟病快死的症状,她吓得松开手,刘千大哥的娘亲死时就是这个样子。
她四周望去,没有人能帮忙。
美珍是江姐姐的朋友,而且除了江姐姐她谁也不熟,她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郦珠左右计较,急得抠着食指。
最终还是某个念头战胜了她的担忧,郦珠站起说了句“美珍,你等等我。”就往湖里跑去。
美珍觉着嘴里被人喂了块肉,她不自觉地嚼起来,很鲜美,她这辈子还没吃过肉。
再醒来,美珍觉着身子已经不再沉重,也没有头昏眼花的感觉了。
她睁开眼只看到郦珠坐在旁边,她有些疑惑,坐起身子,看了看竹篮里的蒸土豆。
郦珠见人醒来说“这是江姐姐让我给你拿的蒸土豆。”
郦珠继续说“饿了就快吃吧。”
美珍没动只沉着嗓子问“你会治瘟病?”她有听过别人对郦英、郦珠身体健康的怀疑,如果她们真会治瘟病,为什么还要每天送些不痛不痒的药。
郦珠说“你是江姐姐的朋友我才帮你的,这是秘密。”她把脑袋凑近“我告诉你,你能保证不说出去吗?”
美珍点点头,她对救其他人也没兴趣。
“鳛鳛的肉可以治瘟病。”郦珠说。
“鳛鳛?”美珍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就是之前救了大家的神,长着十个翅膀像鱼一样。”
美珍又点头,她的确听说过,只是后来就少有人提起了,她还以为都是假的,大人编出来骗小孩用的。
“那它为什么会帮我?”美珍不解。
郦珠说“鳛鳛是我朋友,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美珍嗯了声没说话,拿着蒸土豆塞嘴里,也许她真的有些不同,起码大力和满妹就不知道这个秘密。
江成茹倒在床上见方若云回来问“方姐姐,今日可有进展了?”
方若云每天都要为人瞧瘟病,但一时间又治不好,好好的大美人时常拧着眉头。
每晚方若云先把每天对瘟病不同见解写在纸上,然后依着不同人不同症状,翻看医书再进行分析,睡得总是很晚。
“有些进展了,只可惜差几味比较珍贵的药材,已经写信给师傅了。”方若云笑。
江成茹从床上爬起“看方姐姐这么高兴,应该把握很大。”
方若云称是,不再多言,继续写字。
太好了。
江成茹又倒在床上,庆幸炎县终于有救了。
可美好的事物像吹散的彩虹泡泡,梦幻、童真、美丽,以及,一碰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