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内,一个年长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走来。
“方元帅一路辛苦了,陛下已在文华殿等候。”
贺川朝年长的太监招招手,在其弯腰附耳后,说了声什么。
太监笑意顿住,有些惋惜地看着方湛。
“奴才知道了,会好好转告陛下。”
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邀方湛入内。
方湛看了刘管家一眼。
刘管家上前接过方悦安,低声安抚:“大爷如实说即可,老奴在外等着。”
方湛认真点头,收回视线时,在方悦安面上略过,才与太监们走入宫门。
贺川见护卫已经牵来马车,对刘管家道:“这孩子,本王送回去。你们等方元帅吧,应当不会太久。”
刘管家想起方才两人一同出宫的画面,想着应是自己不在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让六小姐认得了东安王。
他主动将方悦安放到马车上,说了些客气话。
两人都上了车后,马车缓缓走动起来。
方悦安往车厢壁上一靠,浑身放松。
“终于不用演了。”
“我是做不成尔尔那样端庄了。”
“老虎有老虎的威猛,兔子也有兔子的敏捷,都很好。”贺川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些点心、肉干,递给她,“先垫垫肚子。今日匆忙,并未准备什么特别吃食。”
方悦安依旧高兴得咧出齐白的小牙,踢掉鞋子,直接躺在最里面横向的宽软座上,嚼起肉干。
“上次让人送剑鞘时,一块送去的……炸鸡、汉堡,可还美味?”贺川问。
这是继蛋糕之后,很受宫中皇子公主欢迎的食物,自然也是方萋萋提供的方子。
方悦安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很好吃。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倒让贺川有些不习惯。
静默片刻。
贺川不禁担忧地问:“方元帅,可能治好?”
“当然。”
贺川见她回答随意,猜测此事对她来说定不算难,彻底宽心。
方悦安突然伸出小手:“你不是还写了东西,给我吧。”
贺川已不再惊讶,她会知道些自己未曾说出的事。
他温声推拒:“下次吧,这段日子你们一家好好团聚。”
方悦安依旧伸着手:“拿来嘛。大姐姐有没有时间看,给她自己决定。你不放心别人转交,可我们又不常见,万一下次见面在半年之后,大姐姐忘了你,我可不管。”
“那好。”贺川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放到方悦安手上。
方悦安掂了掂重量,故意问:“你最近在写书?”
贺川不在意她的调侃,很是真诚说明:“写了些去战场的事,还有封地的风土人情,也有儿时趣事。”
“我们现在不便接触,总要让她有处了解。”
方悦安放到头下枕着:“对了,大姐姐说,你的字很好看。”
贺川抿唇,低头时灿然一笑,眉眼舒展,透着愉悦。
“刘管家带人去寻父亲,来回花了这么久,是在那边遇到了阻碍吧。”方悦安像是在问,声音中却带着肯定。
贺川的笑意渐消,点点头:“救人那户人家,联合整个村子,不让你父亲离开。我的手下暗中去找当县县令,却发现县令与他们有勾结,之后辗转寻到府衙知府,才在其帮助下,脱了身。”
“回来的路上赶上连绵大雨,又耽搁了好些日子。”
贺川边说边弯腰,把方悦安踢扣在地上的鞋子翻过来,摆正。
“我的手下还发现,暗中还有一队人在护送你父亲。经他们查得确认,是曹家派去的人。”
他停顿片刻,郑重请求道:“别将这些告诉你大姐姐,好不好?”“我知道,你可能知晓很多事,或许也会知晓,我不想你大姐姐对我是感激之情。”
方悦安晃着小脚:“放心,我不会随便透露天机的。”
快到家前,方悦安爬起来蹬上鞋,将册子揣进怀里,灵巧地要跳下车前,经怀泽提醒,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尔尔。
刘管家已派人回永定侯府报信,此刻的府门外,挤满了人,翘首以盼。
见东安王的马车缓缓停下,又听到怀泽的声音,秦萱和方知意才双双松了口气。
秦萱亲自上前,将方悦安从马凳上抱下来,见贺川掀开车帘,又赶忙道谢。
“王爷大恩,方家没齿难忘。”
贺川摇头:“本王只负责送人回来而已,方姑娘很聪明。听她好好讲讲吧,有人针对你们。”最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没什么事,本王就回了。”
方悦安朝他摆手告别。
贺川颔首,放下窗帘前,向秦萱身后的人群扫去,正对上方知意清灵的目光。
两人皆是一触即离。
贺川心尖似拂过一缕春风。
他放下窗帘,闭上眼,攥紧了拳头,暗暗调整胸腔中震耳的跳动。
马车缓缓驶离。
方悦安收回视线:“娘亲,我看到父亲了,他看起来依旧康健,但不认得尔尔了,听说是失了记忆。”
她装作乖宝宝模样,清晰为母亲讲说。
【其实武功也全失,不过娘别担心,我能治好。】
秦萱用力抱住方悦安,轻声:“平安归来,便是最好。”
秦萱身后,方知意与许晚音对望,露出安心笑意。
现在四周都是下人,不方便说宫中之事,谁也没开口问方悦安。
方悦安环视一圈,没看到方姝尔,问秦萱:“阿姐去哪了?”
秦萱顿时忍不住笑,又很快收敛:“方才屋里屋外跑着玩儿,累得睡着了。”
方悦安死死抿住嘴,将脸埋在秦萱肩头,才偷偷笑起来。
【哈哈哈哈,为难尔尔了,她平时可是很少跑动呢。】
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隐约瞧见方湛的身影。
“侯爷回来了!”
迎在前方的下人,欢喜往回跑,大声报喜。
一时间,侯府众人欢欣不已。
在赵管家的示意下,已经有人去一旁燃放爆竹。
伴随着爆竹的噼啪声,秦萱看着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模糊。
泪水倏然掉落。
方湛跳下马,随着刘管家,来到秦萱身前。
“大爷,这是您的发妻。”刘管家介绍。
方湛对上秦萱含泪的目光,又匆匆移开,耳尖隐隐泛红。
刘管家在秦萱旁侧低声解释:“夫人,大爷受伤,失了记忆。”
早在方悦安回家那日,秦萱就在心声中听说了此事,已做好心理准备。
三年未见,心中的殷切思念,一涌而出。
秦萱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抬手触摸方湛的脸庞,又觉当着众人的面,不大合适,双手在身前攥着帕子,微抬着头,细细看方湛的脸。
较之离开时,他的皮肤黑了许多,右边眉尾处,还多了一条短疤。
秦萱的泪水急急而下,连声说着:“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方湛不敢与秦萱对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垂在腿侧的手,拇指紧紧抠着食指指腹,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此时,不知是谁,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抬到他与秦萱中间。
他才看到,说是他小女儿的孩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
出神之际,小女儿又牵起了他夫人的手,将他们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方湛没有相关记忆,只觉这样有些唐突,想要收回手,却发现这孩子力大如牛,根本抽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