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宫后,先去了文庆殿前,拜谢皇帝在方珣礼成婚时,送去的赏赐。
在景国,朝中重臣家有喜、丧之事时,皇帝都会照例派人送去赏赐或抚慰,喜事便称添喜,丧事为抚丧。
对应的人家,要在十日内,携家人,入宫拜谢。
说是拜谢,实则根本见不到皇帝,就是在皇帝处理政务的殿外,隔着一段距离,对大殿叩首。
礼毕后,自有管理此事的相应太监,向上禀报。
方家大房众人欲叩拜之际,见大殿的门突然打开,紧接着,方坤带着方萋萋,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房众人看清来人,先后移开视线,目不斜视看着大殿,等他们离开再拜。
二房父女则是高扬着头,一副倨傲模样,盯着大房众人看,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房早已彻底撕破脸,谁也没再维持面子功夫,皆未言语。
直到走至贺川身前,方坤才满面谄笑,行礼问安,见贺川神色淡淡,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才带着女儿讪讪离开。
大房众人叩拜完,正欲离去,大殿的门再次打开。
这次,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太监在门口高声:“方家大房的,过来说话。”
秦萱带着众人,快步上前,欲再行大礼,给皇帝抬手止住了。
他的视线不留痕迹地在方知意面上扫过,又散开看着众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三日后,朕会再赴城郊祭天台,为多个大旱的州府求雨。”
“这次,朕让人在京中找了许多八字好,运气好的人,同念祭词。”他的目光落定,“你方家的两个孩子,同行。”
刚刚他听太监在门外禀报,说方家大房的人来了,突然想起猜石一事,临时决定,让这两个孩子也去。
正偷偷摸摸左顾右盼的方悦安听此,不情愿地撅起嘴。
这意味着什么?
要早起,不能按时吃饭,还不能午睡。
说不定还要一直站着。
她才不想去。
方悦安偷眼瞪着皇帝,最后实在没忍住,说了句:“可是皇帝伯伯,臣女不识字的。”
皇帝微有愁色的面上,柔和些许,“无妨,你只需在心中默念,‘德敬府快些下雨,稻谷快快成熟’便好。”
方悦安的嘴撅得更高。
这皇帝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连推辞的话也听不懂。
去太后宫中的路上,方珣礼与贺川就德敬府大旱一事,低声交谈着。
方悦安正琢磨着,如何能不去祭天大典,却也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
今年高热,多地大旱,素有景国粮仓之称的德敬府尤甚。
从八月到现在,仅一月多的时间,皇帝已去祭天求雨两次。
第二次,还是徒步,从宫中一直走到了郊外祭坛。
说是三日后,同样要徒步而去。
贺川依旧在说着:“谷物干黄不丰,再不下雨,怕是撑不住了。百姓一年辛劳,眼看要化为乌有。到时,不知有多少人,要挨饿了。”
方珣礼不禁叹息一声。
方悦安心中烦躁,小眉头不时皱起,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怀泽:【饿死了很多人吗?】
怀泽莫声查了片刻:【今年倒也勉强能熬过,关键是明年,德敬府又发洪涝,连着两年颗粒无收,朝廷存粮也少,瘟疫加上饥饿,确实死不少人。】
方悦安用力抓了抓头,自己给自己讲道理:【我是魔,我操心什么呀?那么累,我才不去呢。】
秦萱跟随着方珣礼轻叹,随后摸摸方悦安的头,柔声引导:
“若是你和妹妹去了,能帮着求来雨,会让很多人不饿肚子呢。饿肚子可不好受呀。”
秦萱并非不尊重方悦安所想,硬要她去,用道德枷锁捆绑她。
而是想着,若女儿救了世人,许会打动那些神仙,动摇他们严苛的评判标准,不再将女儿判定为魔。
她还打算,以方悦安的名义,多行善事。
这是她作为一个凡人母亲,唯一能为女儿做的。
方悦安抿唇沉默片刻,心声似有轻快:【算了,我还是去一趟吧。阿娘最心软了,听不得那些受灾之人的惨状。】
【不过我可不想走着去,得让贺川帮我想办法。】
怀泽轻哼一声,看破不说破。
这人是有台阶就下呀。
怀泽也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到现在,他已麻木。
改吧,改吧,不就是百、千万人的命运吗,随便改。
怀泽察觉到,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发颠预兆,立刻念起了静心咒,静心清神。
他也不是心硬得跟石头一样,忍心看那么多凡人死,可随便改凡人命运,确实不合天规呀。
此事细究,倒是有些矛盾之处,比如随意改凡人命运违反天规,神尊却未完全封禁方悦安的灵力,还让她每完成一件任务,就能恢复一些。
若说是考验,也太严苛了些。
小女魔这样的性子,有了灵力能不在凡间使用,那才是奇怪了。
在怀泽看来,这和把肉放在狗嘴里保存,没什么区别。
他想不明白,就这样被拉扯着,真是要疯了。
方悦安已开始为自己安排,嘴甜道:“王爷哥哥,臣女走不动,您可否帮臣女求求陛下,让臣女坐车子去?”
要不是神尊封了她大部分灵力,她在家躺着,仅用一个念头,就能让德敬府下雨,让稻谷快速成熟。
可现实是,以她现有能力,只有去祭天台,借助那可聚灵气的场地,才能勉强实现。
贺川嘴角微抽,惊讶于这小家伙还有这副乖甜的面孔。
他不动声色调整神态,温声解释:“这次念祭词的,多为老者。去祭天台将近二十里地,自不能让老人与孩童也走去。”
方悦安这才放心,随后反应过来,贺川今日,好似格外温柔正经,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方悦安摸了摸下巴,瞬间明白过来:【哼,原来是要在大姐姐面前留下好印象,我说怎么不说那些欠欠的话了,还搞成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听此心声的秦萱和方知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对视了一眼,最后依旧满头疑惑转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