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都头骑着马,隔着很远观察着谢氏一家。
这家人和之前流放的人家很不一样,在高都头印象中,每个遭受流放的人犯都会陷入绝望、憎恶等情绪中。
对比另一堆流放人员就能看出,那群人中有三个考官,涉嫌今年的科举舞弊大案,在牢里受审了几月,最后皇帝一声令下,统统判处流放。
他们和谢家一样,也是携家带口,可这三家一路上死气沉沉,蓬头垢面,只有双腿拖动铁链发出的沉重压抑的动静。
哪怕是和自家人说话也是半死不活,时而怒气冲天,尤其其中几个男人,把官场失利那些怒火都发泄到妻子身上。
其他的衙差分散在队伍的不同位置,而高都头负责整个流放队伍,就会经常前后移动,这让他的对比感更加强烈。
谢家人,互相搀扶,互相鼓励,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咬着牙挺着,竟然还能关心到别人的状况。
他心里十分复杂,若不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真的会对这样一家人产生敬佩之情,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他们行个方便。
可惜方才在城门口,那个来人不只是叮嘱他们不要违抗圣旨让犯人携带银钱食物,话里话外中隐约透露出的一星半点儿都在表示着这家人罪孽深重,已经失了圣心,路上能多磋磨就多磋磨。
当时在他身旁的李副都头当即就狗腿的表示明白,也是因为这样,原本犯人晚间是有一顿干粮和水,现在全都没有提供。
高都头叹了口气,这十个衙差里他只和许光五一起办过差事,知道那是个只认钱,但没什么坏心眼的人,可其他衙差究竟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
高都头观察着其他的衙差,或许有皇城中哪个大人物派出来的呢?
现在他只希望这次差事能顺利完成,他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休息了半炷香的时间,衙差们就催着众人起身,几个鞭子劈里啪啦的砸在周围,吓的人胆战心惊。
大家都还没休息够就被赶着站起来,方才一直走,坐下了才发现脚底都被磨出泡了,这时猛然起身,水泡被挤破,疼的人呲牙咧嘴。
队伍又开始缓慢的移动,谢家老夫人带着石头走在最前边,中间是老管家,女人们和孩子们,谢明洲和福子走在最后,这样老夫人能压着点前行的速度,而谢明洲在最后能照看到前面所有人。
此时月上树梢,若是往常,流放队伍不会夜里赶路,可是今天出发时间晚了许多,城门口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以至于现在都还没到第一个休息点。
虽然休息点不是什么正经屋子床铺,但也是平坦宽阔,比起现在走过的树林,至少能让人都躺下。
“快点快点!一个个的就得鞭子抽身上了才知道动弹?跟畜生有什么两样!”
“耽误爷几个休息,把你们腿给打断!”
“当啷——”
在衙差咒骂和鞭子抽在地上的啪啪声响中,谢明洲突然听到一声再寻常不过的小石子弹过的声音。
而这声音是从他怀里传出的。
来了!
谢明洲低头看向香炉,一颗光滑圆润的小石子静静的躺在香炉底部,虽然香炉中没有香灰缓冲,但这声音并不明显,周围没有人注意。
神明再次显灵了!
想着之前神明大人告诉他的暗号,小石子代表安全,他忙将小石子又掷了回去。
而香炉沉寂了片刻后,突然掉落一袋球形的水。
是的,透明的球形的水!
完全没有用任何琉璃水杯、皮革水壶之类的容器,但是水就这样弹跳出来,始终保持着球体的形状,还很有弹性的在香炉底部跳了两下。
谢明洲惊呆了,他情不自禁用手戳了戳,质感上和他之前见过的透明、触摸后会哗啦啦响的东西很像。
很快又弹出一张纸条。
【里面是水,袋子不要吃哦,以后吃完喝完的垃圾原路送回就好。】
不愧是神明!
谢明洲率先拿起一个水球,放进嘴里,牙齿很容易就咬碎了表面的一层薄膜。
甘甜的水一下涌入他的嘴里,像是久旱逢甘霖,他咽下的那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而包裹着水的那层袋子,吐出来后被团成黄豆大小,一点都不引人注目。
太好了!
谢明洲赶紧戳了戳自己走在自己前边的福子,低声教给他喝法之后递过去一个水球。
很快,他看到福子和他如同复刻一般的震惊。
福子吐出嘴里的薄膜,小声兴奋道:“九少爷,是水!是水对不对!这个水比往常喝的好喝太多!它是甜滋滋的!”
“对!”谢明洲笑道,“我们有水了,你把这个水球挨个往前传,教给他们,这个袋子不能咽下去,喝完再传回来。”
“好!”
接下来谢家的每个人都在诧异中依次喝上了水,好在她们都是沉稳的人,虽然好奇,但也仅限于快速的回头张望一下。
现在不是询问的最好时机。
谢老夫人喝完后吐出嘴里的薄膜,在手中轻轻的捻了两下,这个触感她不算陌生了。
她扭过身,正好对上孙子的目光。
难道是?
她错愕的看向明洲怀中的香炉。
谢明洲点点头,肯定了祖母的猜想,这让谢老夫人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
“放心吧,祖母。”谢明洲用口语道。
老夫人瞬间热泪盈眶,太好了,她原本还担心祖宗牌位都不在,香炉或许就失效了,这样看,祖宗还没有放弃她们。
而紧跟着老夫人的王玉竹此时格外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这件事母亲知道,自己儿子也知道,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接着香炉中又弹出了点心。
谢明洲看着和母亲往日吃的点心大小很像,棕色的,刚一弹出来就散发着诱人的麦香。
一直到所有人都吃上,他才拿起一只,烘培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刚才他分发的时候都要忍不住了。
小小的一个,内馅却十足,绵软细腻的豆沙在嘴里融化,外面的“馒头”更是从没吃过的暄软蓬松。
谢明洲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把形容棉花被的词用到形容食物上,可这东西就给他这样的感觉,而且是那样的甜,甜的让他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