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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离别

    冬日的长安没有了其他三季的繁华,但京城就是京城:百里新楼坊,万户起炊烟。几天前长安曾降下一场大雪,如今积雪已经融化,墙角一隅的一丛梅花开得正鲜,它虽没有雪花那么白,却有独特的一段暗香。

    一日,玄宗皇帝的御用天师甄先知找到贺知章贺监,手拿一柄墨黑色的木剑,长约三尺,正色说道:“此乃墨家巨子世传信物,以数十年老梅树干所造,名唤‘墨梅’。前任巨子命我将此信物交你护送,找到李太白后转交给他,此后他便是墨家第四十九任巨子。令其担负除恶安民之使命,于天下名楼黄鹤楼之畔建造‘侠客堂’一座,每八年招揽一批江湖侠客,每批侠客限三十六名,人数不可多亦不可少,侠客之名号皆由李白命名,每位侠客皆得侠客令一枚,日后必有大用。”贺监颇为不解地道:“敢问墨家前任是谁?”甄天师答:“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无可奉告。如李太白相问,只说是一位大人物。”贺监又问:“为何选我护送信物?”天师回道:“贺监乃文坛之泰斗,由你护送方显墨梅尊贵。”贺监还是不解:“李太白身在何方我实在不知,天师让我从哪里寻找?”天师乃道:“贺监无须刻意寻找,权当游历一番,然后自然相见。”贺监接过墨梅,笑道:“既如此,我便走一遭。”天师一笑:“一路珍重。”

    贺监贵为太子宾客,实属闲职。于是收拾停当,便即启程。出得宫门,听得一人呼唤“贺监”,循声望去,原来是王维王摩诘。贺监笑道:“原来是摩诘居士,呼唤我所为何事?”王摩诘躬身行礼道:“我见贺监只身一人出宫,特来相送。我虽无武艺,却有书信一封,近日孟浩然兄长在长安城外游历山水,贺监见到此人可将书信交给他,我这位兄长颇有武艺,他看到书信会与你同行,一路护你周全。”贺监一笑:“我此行只是游历,不必护送吧?”王摩诘也笑道:“此防患于未然也!”贺监暗想:世人都说这王摩诘醉心参禅不问世事,今日言语不过几句,他必是参得天机终究不忘天下也……于是说道:“也好,早闻孟浩然之名,正好结伴而行。”两人作别,王维看着贺监走远,才转身离开。

    贺监出城已是傍晚时分,又走了约莫五里路,天色已黑。几个泼皮挡住去路,笑问:“老头儿,这是去哪啊?包袱里有没有银钱,我们兄弟几个肚皮正饿得紧,给点银钱吃顿饱饭可好?”贺监没想到刚出长安城不远就遇到了无赖,他实在不敢相信,眼下不正是开元盛世吗?贺监怒道:“没有!”为首的无赖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我们要搜过才知道!”贺监大怒:“你敢!”几个泼皮大笑:“你看我敢不敢?”说完一步步朝贺监走来。贺监又急又怒地道:“光天化日,你等小贼安敢如此……”没等贺监说完,一个无赖笑道:“老头儿,天都黑了,哪来的光天化日啊?”贺监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危难之际,只听“哎哟”一声惨叫,为首的无赖被一个石块打中额头,顿时鲜血直流。旁边几人忙扶起他,一阵疼痛过后,他大骂道:“是谁!谁在背地暗算老子,有本事滚出来!”只见一人从附近一棵杨树上跳下,笑着说道:“我这可是跳出来的。”贺监眼见此人二十来岁,手持一把唐横刀,长五尺有余,容颜俊朗,却又双目有神,可谓英姿飒爽!那几个一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为首的大怒道:“你他娘的找死!”说罢一拳直扑上来,小伙也不答话,跃起一脚踢出,正中那人下巴,仰面摔出几步,磕掉上面两颗门牙,鲜血直流。那人捂着嘴巴疼的大叫:“你们站着干什么,给我上!”几人怒气冲冲地扑过来,一眨眼的功夫,又是全部摔在地上。小伙儿厉声道:“给我滚,再看到你们为非作歹,打断你们的狗腿!”那几人赶紧一瘸一拐地溜了。

    小伙儿躬身行礼道:“晚辈岑参,见过贺监!”贺监一愣:“你认识我?”岑参笑着答道:“贺监大名谁人不知?”贺监笑道:“真好!好飒一小伙儿,真是让人羡慕。不像我,已经是将要入土之人了……”岑参忙安慰道:“贺监何必伤感?生死各安天命,有所作为才不枉来世上一趟!”贺监说道:“言之有理!小兄弟,你这是去哪?”岑参答道:“晚辈此去边塞,誓要一番作为!”贺监微微点头,却又长叹一声:“近闻安西又起战乱,刚刚我还遭遇贼人抢劫,这还是开元盛世吗?”岑参也叹道:“开元早年,的确盛世景象:君王勤俭,百姓富足。只是后来圣人逐渐懈怠,搜刮百姓,大兴土木,致使朝政荒芜,奸臣当道,民不聊生。尤其是在宠幸贵妃之后……”贺监又道:“这才几年的时间,怎么就到了这步田地!谁人敢信?”岑参正色说道:“所以我要从军边塞,一刀一刀斩获太平!”贺监也来了精神:“有志气!小兄弟你成家了没有?”岑参答道:“年初才娶得娇妻,岳丈家资颇丰,只是我却过不惯富贵生活。此前临别之时,娇妻哭得梨花带雨,我却定取一番功名!我告诉她如果我战死沙场,她可以自行改嫁他人……”贺监听罢,连连赞赏,竟将“英姿飒爽”接连说了三遍。岑参告别道:“晚辈就此别过,贺监你多保重!”只听得不远处一阵马嘶,岑参头也不回地前行了。贺监暗思:真乃奇人也!年方二十,谁能做到不留恋娇妻美眷,而是鲜衣怒马去博取功名?飒之极也!

    贺监正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腹中有些饥渴,便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从包袱里取出大饼,又从腰间取下了水袋,就这么吃着饼喝着水,一个饼还没吃完,贺监已经差不多饱了。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贺监,吃饱了吗?”贺监吓了一跳,心想大晚上的谁呀,一把老骨头了最怕这种神出鬼没的人。忙问:“是谁?”

    那个声音又说:“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留下那把墨梅,我便不为难你,回去养老去吧!”话刚说完,一个人影已到了贺监的面前。

    贺监正色道:“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徒?那你就错了!”贺监看向那人,只见是一个颇为肥胖的汉子,长得凶神恶煞,脸上横着一道疤,双臂满是刺青。天色已晚也看不清他绣的是什么。

    那胖子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贺监回道:“人迟早是一死,我为了完成朋友的嘱托而死,那是死得其所。你明白吗?”

    胖子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

    贺监暗想:不想今日我竟死于荒野!这个甄天师让我护送此物,他也没说一路上有何凶险,都说他从来料事如神,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料到我会因此而死?也罢,死就死了,反正我这老朽也活不了几年!只是,只是如果能够死在故乡,那该多好……

    那胖子缓缓提起手中的大砍刀,看上去不下于二十斤,正当他要一刀劈下,只见一枚铜钱打在刀身,“哐当”一声,打的大刀歪向左侧,震得胖子虎口欲裂,大刀差点脱手飞了出去。这铜钱打出所含的内力,可见一斑!从铜钱打来的方向判断,此人应该是在胖子的右边。果然,右侧出现了一个人。此人出现的同时,口中正在吟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贺监本来以为必死无疑,突然听得这两句诗,不禁大喜:“此诗名曰《春晓》,你便是孟浩然!”

    那人潇洒一笑:“贺监有礼。”

    胖子大骂:“什么他妈的春晓,现在是冬天,你在说什么!”

    贺监大笑:“粗俗不堪,有辱斯文。岂不闻眼下虽是冬天,春天还会遥远吗?”

    胖子大怒:“姓孟的,看来你是想多管闲事,莫非你不怕死么?”

    孟浩然回答道:“怕,怕的要命。在我临死之前,可以告诉我你的大名吗?”

    胖子冷笑道:“你听好了:我乃十二生肖杀手团之‘亥猪’是也!你受死吧!”

    孟浩然也冷笑道:“果然像个肥猪,你可以去死了!”

    就在亥猪握刀向右横劈的一瞬间,孟浩然早已闪到了他的左侧,拔剑轻掠他的喉咙,然后长剑入鞘。贺监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也就眨眼了一下,孟浩然的剑已然入鞘。亥猪眼神里充满惊恐和不解,脖颈鲜血狂喷,有如瀑布飞流直下,然后轰然仰面倒地。亥猪的血可真不少,流了许久才停。

    贺监夸赞道:“好飒的剑法!飒之极也!”

    孟浩然大笑:“贺监谬赞!”

    贺监道:“对了,我这里有王维的书信一封,他让我转交给你。”

    孟浩然接过信,塞进怀里不看,笑道:“王摩诘多此一举,贺监咱们这便一同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