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路过的仆妇瞧着跪在堂中的两人,窃窃私语。
这些闲言碎语,并不影响云蕊将背脊挺直。
她自觉自己没错。
也不想认错。
午时一过,云蕊揉着跪得麻木的双脚,站起身来,搀住青音的胳膊从延庆堂离开,回到自己院里。
留守的青竹,早已经站在院门口张望。见两人归来,她忙上前扶住云蕊,“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云蕊声音闷闷的。
云蕊两眼无光,开口招呼青竹,“你快给青音瞧瞧伤口,是我连累她挨了打。”
阿狸也赶忙上前安慰云蕊,它围着云蕊喵喵叫,不时用长尾去缠着她的腿。
云蕊在延庆堂强自隐忍,没掉眼泪。她此时回到房间,眼泪才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虽然是沈家嫡出大小姐,可父母却在婚姻上百般算计。
自己不甘心又如何。
没人在乎。
云蕊独坐,垂泪暗思。
父亲带着妻妾和庶子女外放这十年。唯有自己被孤零零扔在京郊的庄子上,由奶妈养大。
不曾承欢父母膝下长大,所以感情并不深。
父亲的两房妾室,都是母亲做主纳入的。
十年前,母亲挑了貌美的雪姨娘进门,生下两个庶女。
六年前,又抬兰姨娘进门,为父亲生下了家里唯一的庶子。
云蕊自觉比不上那些在别院里出生的庶出的孩子。
她看不上母亲为了讨好父亲,无所不用其极。
母亲为了能随身服侍丈夫,将年幼女儿抛在庄上独活。
为笼络丈夫,不惜放下身段,忍住醋意,为其几次纳妾。
哪怕是女儿的未婚夫后院妾室成群,并非良配!可为了夫君的前程,竟能不顾女儿幸福,仍选择闭眼把女儿嫁出去……
想到这,云蕊痛苦不堪。
褚玉苑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小姐顶撞了老爷,连带着青音也挨了打。
众人生怕触了小姐霉头,各自默默干活。
“快脱了裤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处!”
此时,青竹正把苏彦按在床上,要替祂检查伤势。
苏彦面红耳赤,极力阻拦,“好姐姐,我没事。幸亏小姐拉住了家丁,我不过才被打了几下,不要紧。”
“打了几下也会红肿破皮!他们下手有多重,我可知道!”青竹说着,眼圈都红了。
“快脱开,我给你抹药!”
苏彦见青竹急的眼都红了,也不挣扎了,由着她扒开裤子查看伤情。
“咦?怎么连处红痕都没有???”
青音光滑的皮肤上,并没留下棍棒的痕迹。
没有红肿,也没有破皮,更别提伤口了。
青竹瞧着一时吃惊不已。
“我不是说了嘛,他们打得不重,多亏小姐拉住了家丁。”苏彦见青竹松开了手,窘得满脸通红,忙整理好衣裙爬起来。
青竹刚才仔细查看了祂的伤处,见真的没有大事,这才松了口气。
她眸色微暗,挨着苏彦坐下来。
苏彦见青竹正发怔,不觉想起了一直想问的话,“姐姐,小姐这是为何不愿嫁人呐?”
青竹低着头捏着衣角,垂着眸子,视线不知道落在哪里。
“我也不知。”
此刻,苏彦八卦的心在膨胀,眼睛更是瞪得浑圆。
祂忙问青竹:“这沈家与季家的婚约可是打从他们年幼时就已定下的!按理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该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才对。”
“可为何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小姐却突然闹腾起来了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不成?”
他微微蹙起眉头,仔细地思考了一番之后,才又补充道:“依我看,按咱们小姐的脾气。若她真的不情愿,恐怕早就开始闹起来啦。哪里还会忍耐到这时候?”
“想必小姐心中也是有着自己的考量吧。”说完,祂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疑惑。
青竹听祂分析后,眸子微凝,面色有了变化。
她叹了口气,才悠悠开口:“我听青莲姐姐说,小姐自三岁起就由奶娘领着住到了庄子上。小姐也是不久前才从庄子上回到云府的。”
青竹蹙着眉头,叹息一声,才悠悠口,“唉……青莲姐姐亲口同我讲,小姐从三岁开始便由奶娘带着,住在偏远的庄子上。”
“这么多年来,府里都无人关心。直到前不久,小姐才从庄子里回到这云府里。”
苏彦灵光一动,抬眼看向青竹:“算算时间,不就是我们在城外遇见她的那次?”
青竹点点头,“好像就是那次,小姐才从庄子上回来。”
“那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老爷夫人……”苏彦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轻叹一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了半晌。
青竹也替自家小姐冤,语气不免带上情绪,“世子纳了妾室的事,还是谢小姐打听来的。听说,那季世子顽劣好色这事,并不是秘密。只要有心人稍微一打听,便知道此人不是良配……”
苏彦不解道:“既是这样,为何老爷夫人还会逼着小姐嫁给这样的人呢?”
青竹眉头蹙起,语气幽幽,“那就不是我们下人该知道的了。”
见青竹不愿再谈这话题,苏彦便又想起另外一桩事,“对了,那日你们去西林寺上香,回来后小姐就怪怪的,不知你们是遇见何事?”
青竹听此他这么一问,似惊醒过来,“你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小姐开始闹着不嫁,是从西林寺回来后才这样的。”
那是在西林寺遇见什么人了?
苏彦不免笑道:“小姐是在那里遇见可心人了?”
青竹有些迟疑,却又点了头,“我也是猜的。”
“什么人?”
于是,青竹又把在西林寺遇见蟒蛇的事复述了一遍。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苏彦。
苏彦起初听着并没什么反应,毕竟青竹说的与祂记忆里的过程并无两样。
当青竹说起小姐呆望着白衣少年愣怔时。
苏彦那张挂笑的脸顿时僵住了。
只觉有什么东西,在祂胸口重重击一下。
祂手足无措,坐立不安。
青竹并未察觉到苏彦的异状。她将那日与小姐有关的事,一五一十同祂道来。
起初,小姐对和尚的话将信将疑,对那根象征着姻缘的红线显得极为抗拒。
然而在见到那位打蛇少年后,她却一改初衷,独自一人对着神树开始喃喃细语。
还把象征姻缘的红线缠绕到了神树上!
小姐的心思似乎都系在了那少年身上……
听到此处,苏彦再也笑不出来,只觉后背蹭蹭冒汗,已经修复好的金丹仿佛又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