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顺天府里,听闻有女子愿意出面作证,压在叶翩然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下来。
这还是她头一回接触这种案子,她以为在所有证据都完好的情况下,案子一定会审得很顺利,但却没想到在山上明明就承认自己杀了人的牙婆子,到了公堂上却反口不认,实在是让人气恼至极。
正当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证人上堂之时,衙差终于带着那名女子姗姗来迟,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被衙差带入公堂里的人,除了一名灰衣蒙面女子以外,还有大夏的四皇子,南平王淳于靖!
见到淳于靖的那一瞬间,叶翩然的瞳孔骤然一缩,条件反射的退了两步,躲到了夜泠月的身后。
而跟随衙差走进公堂里的淳于靖自然也一眼就看到了在一侧旁听的叶翩然,但因为身上中了心蛊的缘故,他见到叶翩然后,心脏那作怪的疼痛果然再次向他袭来,痛得他险些跪倒在地。
堪堪稳住身子,淳于靖死死咬住牙,忍着锥心一般的痛楚,不动声色的从叶翩然身上移开了目光。
不仅是叶翩然,顺天府里没有一个人会想到淳于靖竟在这时候驾临,冯令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来,道:
“不想四王爷突然到来,未能出门相迎,是冯令怠慢了。”
淳于靖深呼吸一口气,声音莫名低沉:
“冯大人客气了,此处乃是冯大人的地盘,本王不请自来,才是本王唐突了。”
冯令哪敢真的怪淳于靖,他附和地笑了两声,忙叫衙差给淳于靖看座。
衙差合力搬出一张太师椅,正要摆在冯令左侧,淳于靖却阻止了他们,道:
“本王从宫中回来,纯属路过此处,只是见到外面聚了不少百姓,心中有些好奇罢了,还是与这二位姑娘一样,在侧旁听便好。”他说完指了指叶翩然与夜泠月。
衙差回头看了冯令一眼,得到冯令颔首示意,便将椅子搬到了叶翩然与夜泠月的身旁。
亲眼看到淳于靖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坐下,叶翩然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掩盖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这才没让自己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的是,淳于靖此时也并不好受。与她近在咫尺,闻到从她身上传来的暗香,淳于靖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这反而催发了藏在他心里的蛊虫,痛得他面色更显得阴沉了几分。
“乓”地一声,惊堂木的巨响在公堂上回荡,冯令看着被衙差带进来的灰衣蒙面女子,喝道:
“堂下所跪何人?为何蒙着面纱不肯示人?”
佘氏与王保还有那布坊的老板都在暗暗打量着那灰衣蒙面女子,猜测她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眉眼低垂毫无生气。听到冯令的话后,她微微抬起眼,平静地看了冯令身后刻着“公正廉明”四个大字的牌匾,随后抬起手,亲自解开了蒙在脸上的布。
而当遮住她脸庞的面巾完全被摘下时,公堂上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就连旁听的叶翩然都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那女子的上半张脸眉眼十分清秀,依稀还能看出她曾经应当是个清秀水灵的美人儿,但她的下半张脸却被火烧得面目全非,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恶鬼。
见到那女子被烧毁的半张脸,牙婆子面色陡然一变,天旋地转地软倒在地上,仿佛见鬼一般喃喃:“你——是你——你没死!”
王保也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女子,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显然也是认得她的。
但那女子并未理会牙婆子,而是张开嘴,对冯令缓缓说道:
“小女名唤郑燕,今日自愿上公堂作证,指认佘氏与赵员外狼狈为奸,以奸计引诱外地女子到城外一座无名别院,逼迫她们成为卖身的娼妓。”
她的下半张脸因为被火烧毁的关系,嘴唇只能略微张开一些,故而说话的音调不仅十分缓慢,还有些含糊不清,要使劲去听才能明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她这副古怪的腔调在安静的公堂之上响起,就像是一条悄无声息爬过草丛的青尾蛇,让人打从心底的生出一股冷意来。
“京中传闻赵员外娶有许多房小妾,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那不过只是他故意让人散播的谣言罢了,那些‘小妾’其实就是被他与佘氏诱骗的女子。他以‘妾’之名,将她们养在别院中,供给京城的达官贵人狎玩,待他们玩腻之后,再杀人灭口,将尸体埋在别院后面那座山上,妄图毁尸灭迹。”
姓郑的女子此言一出,公堂上又是传来一阵抽气声,尤其是赵员外的第九房“小妾”敏儿,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难怪她在赵府这些日子都没见过赵员外的其他“小妾”的存在,原来那些女人都死了!若不是王保与她有私情,她怕是早就和那书生的娘子一样死于非命了!
天知道,她曾经离鬼门关就差那么一步!
而叶翩然想起自己刚刚在外面看到的那些散发着臭味的麻布包,不禁抬头看向冯令,正好与冯令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冯令收回目光,面色格外凝重:“郑燕,你所说的可属实?”
叫郑燕的女子咯咯笑了一声,抬起手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同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手臂,道:
“大人,您看我脸上身上这些伤,您知道它们都是怎么来的吗?是他们想要一把火烧死我而留下的!他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就算是做鬼也不会忘记!我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在京城苟延残喘存活至今,等的就是这一刻!”
“若真如你所说,你当初为何不上官府报案呢?”谁知那王书生听后,十分激动地起身质问道,“你若能早一点说,那混蛋赵员外也不至于到如今还逍遥法外,以至于——以至于——”
想起他死去的娘子,王书生眼中落下泪来。
“你若能早一点报官,我娘子便也不会死了!”
“说的好轻巧,报官?如何报?”郑燕却冷冷的反问道,“且不说赵员外与京城的大官都有来往,我不过一介民女,哪里斗得过他们?更何况,我又怎么知道顺天府的大人与那赵员外私下没有交易,我报官不是在自投罗网呢?”
“放肆!”堂内的衙差听了,立即怒喝一声,上前想要抓那郑燕。
“住手!”冯令连忙出声制止,面色缓和地对郑燕道,“本官自持清正廉明,与那赵员外断不会有来往,这点姑娘大可放心。不论如何,今日你能上堂作证已是十分不易,本官答应你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
郑燕听到他这番话,微微垂下了头。
冯令顿了顿,又道:“不过,你方才说那赵员外与京城的大官都有来往,你可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可有什么证据?”
淳于靖听到这里,眉头轻轻挑了一挑。
他本以为这不过只是一桩寻常案子罢了,没想到竟然还牵扯到朝廷命官,有趣,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