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言勋骑在一匹褐红色的马儿上朝着侯府缓缓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顶朱色的宝鼎软轿。虽然抬轿的人并不算多,但叶言勋面目俊朗,身姿挺拔,一路骑着马走过,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再加上安世侯府今日开门设宴,门外马车络绎不绝热闹非凡,众人一看便知这就是今次乡试的解元郎了。
轿子抵达侯府后并未停下,而是在叶言勋的带领下直接进了侯府大门,一路抬到了正厅门外。
轿子停下后,一只略显苍老的手掀开了帘子,早早守在轿子前的叶言勋见状,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老师,到了。”
冯国老在自己所教导的所有弟子中最中意的便是叶言勋了,再加上他今日打扮的潇洒俊逸,十分合他的眼,他满意地“嗯”了一声,随后将手递给他,在他的搀扶之下迈进了正厅的门。
门内,得到消息的安世侯又上前来迎接,满脸笑容地道:“冯国老远道而来,本侯有失远迎,不周之处,还望冯国老海涵啊。”
“无妨,老夫又不是甚么金贵人物,侯爷无须如此劳师动众。”冯国老大笑着说道,在安世侯指引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来人,给冯国老上茶!”安世侯冲一旁叫道。
下人早有准备,得令后,立即捧着茶托走向叶言勋。
叶言勋端起茶杯,跪在冯国老面前,道:“学生有幸能在本次乡试考得解元,多亏了老师这些年来的悉心教导,接下来的会试与殿试,学生一定全力以赴,为老师,为书院争光!老师,请喝茶。”
他这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激情慷慨,冯国老抚了抚胡子,接过他手中的茶,语重心长地说:“论说解元,我门下弟子可多得是,如今不过是再添你一个,算不得稀奇,你切莫因此而骄傲自满。明年的会试,你且好好努力便是,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了。”
安世侯的如意算盘打得十分好,自叶言勋带着一顶轿子回到侯府时,本在前院喝酒的一些宾客都聚过来看了热闹,此时叶言勋是当着侯府赴宴的宾客们的面向冯国老奉茶叩谢的,将少年人的谦逊与意气风发一览无遗,无一例外地搏得了宾客们的好感。
站在人群中的童翰升回过头,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童逐一眼,压低声音道:“瞧瞧人家,再瞧瞧你!成什么样子!”
童逐朝叶言勋和冯国老那处望了一眼,兴致缺缺地瞥了瞥嘴。
接到侯府的帖子的时候,他本以为他爹会自己来赴宴的,没想到临到头了,竟然还将他揪了过来,美其名曰给同窗庆贺,实际上不过是想要借叶言勋
“呵,虚伪。”人群中,不知谁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童逐乐了。可不正是虚伪么。奉茶叩谢施恩,在哪里不能做?非要千里迢迢将冯国老接到这里来,在众人面前谢?
大家都说他这个同窗温文尔雅,传承了冯国老的才学,乃是未来的大家,但只有他知道,叶言勋十分善于伪装,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善茬。就好像那日在贡院考试,叶言勋明明就十分紧张那个被官兵带走的“赵信成”,但却又害怕被人发现什么,最终强自忍耐着考完了乡试。
无趣,真是无趣。
童逐将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方才在院中随手摘的野草,趁着他爹不注意,溜了。
冯国老在京城的确是颇有威望的,叶言勋敬完茶后,在一旁围观的宾客们立即按捺不住了,纷纷凑上前与冯国老寒暄,童逐他爹恰好挤到了前头,与冯国老打了个照面,他长叹一声,拱手对冯国老道:
“冯国老,童家真是对不住您。”
冯国老见到他,胡子就气得歪向一边:“童逐那混账小子呢?自打考完乡试之后,便躲着不肯露面,怎么,胆敢交白卷,却不敢面对老夫么?”
“冯国老莫气,我已经狠狠教训过那臭小子了,想必那小子也知道错了。我知道那臭小子不敢见国老,今日特地把那他也带来了,我这就叫他来给国老赔罪。”说完,他立即转过身去寻找童逐的身影,可他哪还能找到人呢?童逐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混账!”童翰升气得险些没得道升仙。
叶言勋很了解童逐的性子,笑着对童翰升道:“童伯伯,童兄性子洒脱,许是不喜欢这种场合,自己找了个清静地方待去了。”
洒脱,洒脱个屁,明明就是顽劣!童翰升有怒不能言,只能将火气吞进肚子里,与其他宾客一同回到了前院的宴席上。
谢过了冯国老,叶言勋此时该做的便是以酒敬宾客了。平日里安世侯常常会带上叶言勋一同去处理政事,虽然前院里此时坐着的都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官员,但其中有大部分叶言勋都是见过的,故而他丝毫不见怯场,举手投足间已现官僚风范。
“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为小生庆贺,小生惭愧,此番不过只是拿了个解元而已,实在没什么好值得夸耀的,这世上多的是能人巧匠,兴许某一日便会被人赶超。前路还很漫长,未免被人落下,小生只能奋力前行。只是在前行路上,还望在座诸位能对小生稍加提点,以免将来走了弯路,辱没了诸位以及老师对小生的期待。”
叶言勋一番言辞说得十分顺溜,也不知在心里到底预演了多少遍。
“小生在此连敬诸位前辈三杯酒!望诸位前辈今日能在侯府饮得尽兴!”
说完,叶言勋便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一共干了三杯酒。
“好!小子好酒量!想必前途无可限量!”席中有人喝道。
至此,侯府的这一场宴席,才算是正式敲响锣鼓。
眼看着酒气开始弥漫,身边的人都在开怀畅饮,淳于炀身旁的璟轩无聊地撇了撇嘴,他扯了扯淳于炀的衣角,唤道:
“父王……”
淳于炀低头看他:“何事?”
“轩儿不想待在此处,这儿酒味太浓,轩儿不喜欢。”璟轩扁着嘴道,“轩儿能不能……能不能……”他抬眼悄悄看着淳于炀,话虽未说满,但其中意思已昭然若揭。
淳于炀十分无语地看着璟轩。
不就是想去见叶翩然么?早晨才刚刚分别,现在就又忍不住了?
咳……虽然,他也觉得这种场合很是无聊,他心中也有些想见她,但淳于靖与淳于善都在身旁,他实在不好独自走开,于是只能道:
“别乱跑,记得听话。”
听谁的话?自然是听阿姐的话啦!
知道父王准许他去见叶翩然,璟轩笑得眼睛弯成了两道可爱的月牙,他朝四下看看,趁着无人注意,转身便离开了酒席,朝着熟悉的兰心院跑去。
然而,虽然璟轩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了,但还是瞒不过心思敏感多疑的淳于靖。他微微眯起眼,指尖饶有兴致地摸索着手中的酒杯。
三哥不会察觉不到璟轩离开的,但他半点反应也没有,那便是默许了璟轩的动作。而璟轩离去的方向看上去像是侯府的后宅……
啧,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