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翩然回到亭中,淳于靖放下手中的茶杯,撑着下颚笑问:“叶姑娘是看出什么了么?”
“王爷,恕小女斗胆直言,王爷这池子里养着的睡莲不是‘文君望月’,而是‘紫魔莲’。”叶翩然观察着淳于靖的反应,缓缓地说道,“紫魔莲三年开一次花,开花后花香可致人精神颓靡,噩梦缠身,最后死于非命。这池子里的紫魔莲到今年恰好是第三年,不用小女出手,花很快就能开了。”
淳于靖面上有着明显的错愕,眉头一皱,神情瞬间变得阴沉起来:“你确定这是‘紫魔莲’,不是文君望月?”
叶翩然道:“千真万确。”
淳于靖立即起身朝四周扬声道:“来人!”
王府的侍卫闻讯赶来,淳于靖指着前方一池子的荷叶,道:“将池子里的鬼东西给本王全部拔干净,一点痕迹也不要留!”
“是,王爷!”
侍卫们俯身领命,立即跳下池中去拔池中的莲花。不用多少时间,池中的睡莲全部被连根拔起,而在那根须中间,果然见到许多已经长出来,但却尚未冒出水面的花苞。
见到那花苞,淳于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吩咐侍卫将那些紫魔莲清除干净,他转过身对叶翩然道:“今日多谢叶姑娘提醒,否则南平王府就要遭了殃了。”
听到耳边传来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叶翩然垂首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淳于靖说:“叶姑娘的举手之劳,可是救了整个南平王府,如此大恩,本王理应重谢,姑娘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可尽管向本王提出来。”
叶翩然什么谢礼也不想要,只想从今往后与这个人死也不要再见。
淳于靖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一时想不出要什么谢礼,便道:“实在想不到也不用着急,这个恩情就在本王这欠着,姑娘什么时候想到了,再向本王提,本王什么条件都能满足姑娘。”
立下这样的承诺对于淳于靖这样多疑敏感的人已经算是十分难得了,叶翩然这才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池子里养的不是“文君望月”。
罢了,也好,就让淳于靖欠着她,说不定他日这份人情会变成一个转机。
“既如此,小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叶翩然福身说道。
出了这事后,淳于靖就显得心不在焉起来,安世侯察觉到他们似乎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心知此地不宜久留,借口家中有事,与淳于靖告辞后,便带着叶翩然离开了王府。
乘着马车回到安世侯府,叶翩然与夜泠月正要返回兰心院,却被安世侯叫住了。
“然儿,今日在南平王府所见之事,你半点也不能透露给他人知晓,明白么?”安世侯十分严肃地说道。
叶翩然巴不得与南平王府划清界限,应允道:“女儿知道,女儿定会守口如瓶。”
安世侯点头“嗯”了一声,随后便大步走了。因着在想事情,在拐过回廊转角时,他险些与叶言勋撞在一起。
堪堪扶住安世侯,叶言勋看了一眼他的来路,问道:“爹,您这是刚从王府回来?”
安世侯随口应了一声,眉头依旧皱得紧紧的。叶言勋观察他的神色,小声道:“爹怎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在王府里见到柔儿了?”
安世侯惊了一下,连忙看看四周,紧抓着叶言勋的手腕,道:“有事到书房里谈。”
二人来到书房,嘱咐叶言勋将门关好,安世侯沉声道:“柔儿的确在四王爷身边服侍,但她亲口对我说,此事是她自愿,勋儿,你怎么看?”
叶言勋猜到一定是叶迎柔在贡院中发生了什么,所以才被淳于靖如此安排。但他不敢将叶迎柔混入贡院里的事告诉安世侯,毕竟叶迎柔开设荣华楼,并且同时拥有几个易容化名的身份的事情安世侯与许平月都不知晓。
他想了想,道:“既是柔儿亲口说的,那便是她心甘情愿的了,柔儿做事向来有她的主意,爹大可放宽心。”
“我不是忧心这个。”安世侯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走动,面上的表情丝毫不见轻松,“我是在忧心四王爷在此事上的态度。”
四王爷的态度?叶言勋不解地皱起眉,随后脑中灵光一现,倏然就想通了安世侯话里的深意:“您的意思是……”
“从琼林苑中秋宴开始,四王爷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帮衬侯府,如今更是借故收了柔儿做他的侍女,他这是想要将咱们侯府牢牢抓在掌心里啊。”安世侯说道,眼睛看向窗外,目光意味深长。
“在陛下的几位皇子中,太子掌管工部、吏部,三王爷掌兵部、刑部,四王爷掌户部、礼部,你别看太子、三王爷、四王爷各有所职,但在朝堂之上,真正能与太子平分秋色的,只有四王爷。东宫一脉以太子三师为首,四王爷一脉以右相师正寒为首。而右相师正寒在政事的处理意见上素来与左相公孙展相悖,但为了不让东宫一脉得到公孙展的支持,他们也只能尽力去拉拢公孙展。我了解公孙展,他这个人为人刚正不阿,冥顽不化,不论是太子,亦或是四王爷,都不能撬得动他。既然撬不动他,那便从他身边入手,将他这一脉的势力蛀空,到了最后,待左相势力变成了一副空壳,他支持谁,便都不重要了。”
叶言勋立即反应过来:“爹的意思是,我们侯府作为左相府的亲家,要蛀空左相的势力,自然是首当其冲?”
安世侯点点头:“不错。”
“那爹以为如何?”叶言勋小心地问道。
“安世侯这个名号袭承到如今,已经不复当年的威名与繁盛,你爹我身无半分武艺,无法像祖上那样保家卫国,心中实在有愧。”安世侯轻叹一声,选择已然明朗,“而我与公孙展也素来不合,我若一直如此屈于他之下,恐怕侯府永远都不会再有崛起的那一日,只有另择明主,彻底摆脱公孙展的桎梏,方能将侯府的威名再次发扬光大,给你娘还有柔儿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设想到那一日到来,叶言勋瞳孔一缩,用力握紧了拳头。
“勋儿,爹今日就在这里问你,”安世侯直视着叶言勋的双眼问道,“倘若有朝一日你能入朝为官,你会作何种选择?是选择追随太子,还是追随四王爷,亦或是追随……三王爷?”
叶言勋惊了一下,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这是事关仕途未来的选择,亦是永远不能对外表露的心迹。成,他将功成名就;败,他将身败名裂,归根结底,不过一个“赌”字。
“若有那日,勋儿愿追随爹的脚步,与爹共同振兴侯府!”
安世侯满意地点头,轻拍着叶言勋的肩,道:“好、好,真是本侯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