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浓沉的夜色迎来熹微天光,整座京城此时还在沉睡着,而在举行本次乡试的京城贡院中却还是彻夜通明。
秋闱考试在昨日就已结束了,但在场没有一位考生能够获得准许离开。只因为大夏国的科举考试在答题结束后,监考官员会收回考生的答卷,连夜进行初步的查验。一旦发现有雷同答卷,主考官立即就会下令将舞弊的考生抓起来当场处置。
神情漠然地看着某个考生大喊着“冤枉”被侍卫抓走,叶言勋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表面凹凸不平的香丸。
第十七个了,这已经是被抓到的第十七个舞弊的考生,也不知道他们的下场如何。
秋闱考试之前,叶迎柔也被侍卫带走了,而且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若不是叶翩然送给他的这个香丸,此次乡试他根本就别想静下心来答题,心中定是全牵挂着叶迎柔的安危。
柔儿此次当真是太过胡闹了,他如今只希望有人看出了她女儿家的身份,别太过为难她才好……
礼部的审查一直持续到了巳时,直到再也查不出什么问题,贡院中的钟才又被人敲响。
“当——当——当——”
随着铜钟浑厚的声音在贡院中回荡,一个身着紫袍,挺拔华贵的身影出现在了了监台上,正是掌管本次秋闱考试的四皇子南平王。
“本次秋闱到此结束,十五日后,考试结果将张贴在贡院布告栏上,诸位都莫要忘了前来查看。”
得到这一句话,号舍里坐着的学子们知道是时候走了,一时间,贡院中喧哗震天,比秋闱开考前还要热闹。
叶言勋收拾了行李走出号舍,他的目光一直在人群中细细搜索着,希望能在里面看到叶迎柔的身影,正看着,后方扑来一个人,将他的肩膀大力揽住,童逐与燕宁的声音随后响起:
“叶兄,考得如何?”
“瞧叶兄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想必考得定然不差。”
思绪被打断,叶言勋只能回过头来,朝童逐与燕宁笑了笑,道:“现在尚不知结果如何,且只能说尽力而为了。”
“不错,尽力就好,我回家也要与老头如此说。”童逐吊儿郎当地笑道。
“走了走了,回家睡个好觉。”燕宁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两手枕在后脑上,迈着悠闲的步子朝贡院外走去。
叶言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了监台,只能咬咬牙,追上了他们二人。
此时,叶言勋最关心的叶迎柔已经卸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换下了身上的男装,恢复了本来的样貌,站在了监台下低头等待着。
淳于靖看到贡院内的考生已散得差不多了,这才转过身背着手施施然地从高台上下来,经过叶迎柔时,他唇角轻勾,道:
“回了。”
叶迎柔屈膝福了福身子,道:“是,王爷。”
淳于靖带着叶迎柔从贡院的另一处侧门走了,路上经过诸多官员侍卫,他们都纷纷朝叶迎柔投去别样的目光,心中不约而同暗道:四王爷来时身边并未带任何丫鬟,为何走时身边却多了一个人?
不错,叶迎柔与淳于靖打赌输了,淳于靖给她的惩罚,就是让她进入王府做婢女。
她虽然只是侯府流落在外的骨肉,但她爹好歹是个侯爷,对她也是极为疼爱,甚至倾尽一切为了她在中秋宴上铺路。从一个被人伺候的小姐变为受人差使的婢女,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一种侮辱了,不过对于叶迎柔来说,这结果正是她想要的,她心中倒是没有感到委屈。
只是……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道紫色挺拔的身影,叶迎柔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奴婢此次出来并未告知家里,能否让奴婢……”
淳于靖并未回头,道:
“既是做了选择,你从今往后便算是王府的人,再无家可言。不过,本王也不是那种严苛不讲情面的主子,你虽不能回去,但可修书一封,本王自会派人送到令堂手中。”
叶迎柔深呼吸一口气,只能道:“奴婢知道了,多谢王爷成全。”
出了贡院,淳于靖利落上了马车坐好,叶迎柔作为婢女,无法与主子同坐,只能与其他仆人一样,走在马车两侧朝着南平王府而去。
他们走的是侧门,恰恰又让叶迎柔与正门外前来迎接叶言勋的安世侯与许平月擦肩而过。
贡院正门,叶言勋与童逐、燕宁一同出来后,抬眼就看到了侯府的马车,那马车在熙攘拥挤的道路中显得尤为显眼,但更显眼的是站在车旁等待的安世侯。
童逐笑了起来,拍拍叶言勋的肩,道:“叶兄,十五日后,我与燕宁等着你的好消息。”
叶言勋笑道:“别只等我的,说不定你俩也榜上有名呢。”
童逐撇撇嘴,摆手道:“不好说,不好说。走了,后会有期。”说完,他与燕宁继续勾着肩走了。
叶言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回到侯府马车前,他朝安世侯行了礼,唤了声“爹”。
安世侯并未问叶言勋考得如何,而是点了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他并不是不关心叶言勋的考试,而是对他的本事与学识十分自信,乡试不过是一个门槛,跨过之后还有会试、殿试,到了殿试后,才是决定仕途的关键时刻。
叶言勋对此也心知肚明,紧跟在安世侯身后上了马车,然而在将要掀开车帘时,安世侯回头看了叶言勋一眼,叶言勋正为这一眼觉得奇怪,待帘子掀开后,他登时愣在原处。
马车里此时正坐着一个宛若出水芙蓉般的美妇人,她温柔地望着叶言勋,目光莹润,像是在忍着心中涌动的情绪。
叶言勋回过神后,立即跨入车内,将行李随手往旁边一搁,便跪在许平月面前,握住许平月的手,惊喜道:“娘,您怎么来了?”
许平月抬手轻抚着叶言勋的头发,柔声道:“自然是来接你回家的。”
叶言勋笑了起来,道:“见到娘,孩儿心中甚是欢喜,身上的疲乏全消尽了。”
安世侯也坐了进来,笑道:“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罢,你娘可是在家里备了一桌子的好菜等着你。”
马车轻轻一动,便摇晃着,朝着烟柳巷许府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