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泠月去得快,回得也快,她回到侯府时,叶翩然还未歇下,如今得知她是淳于炀授意而来,叶翩然不再对她有所防备,直接就让她入了闺房。
屋内燃着暖香,叶翩然脸上未着面纱,斜斜靠在软塌上看书,烛光下,柔弱无骨的身姿衬着那张完美无瑕的脸庞,端的是娇美动人,就连夜泠月也被惊艳了一番。
单膝跪在地上,夜泠月双手朝叶翩然递去,道:“小姐,三王爷也有东西让奴婢交给小姐。”
叶翩然坐起身,从她掌心中取走了那张折叠起来的信笺。十指轻动,她将那张信笺缓缓展开,纸上墨迹还未干,字迹笔锋凌厉,有着穿透纸张的魄力,然而,看清那上面所写的字,她的心重重一跳,脸颊迅速红了起来。
上书:秋意渐浓,切莫赤脚。
慌乱地将信笺折起,她轻咳两声道:“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下去歇息吧。”
夜泠月应了声“是”,低头偷笑地退了出去。
叶翩然本想继续将手中的书看完,但她的心神已然彻底被那封信给搅乱,看着看着,总是不由自主想到淳于炀还在她屋里养伤时,亲手替她穿上绣鞋的那一幕。
那已经是过去了好久的事,但如今回想起来,仿佛还像是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他掌心灼热的温度,以及他那深藏在骨子里的温柔。
懊恼地收起书,她吹熄桌上的油灯,赌气一般地回到床上用锦被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不想了似的。
她脑中纷乱如麻,渐渐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却不知道就在此时,侯府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西院的芳草苑中此时正是一阵兵荒马乱,怀胎八月的孟姨娘不知怎么回事,用过宵夜后,便感觉到腹中传来撕裂一般的剧痛,同时还伴有鲜红色的血从她身下流了出来。这副情形吓坏了芳草苑中的下人,手忙脚乱地将孟姨娘抬到床上,立刻就有人去通知了安世侯。
安世侯知道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火急火燎地就冲向芳草苑。他来到芳草苑时,孟姨娘被腹痛折腾得死去活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喊得安世侯心内极其不安,不禁就让他想起了六年前公孙瑗诞下叶言康的那一个夜晚。
像是印证他内心的惊慌,孟姨娘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满手是血的徐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愁容地对安世侯道:
“侯爷,孟姨娘情况不对,像是要早产了!”
“怎会如此!”安世侯怒不可遏,转过身一掌打在孟姨娘的贴身丫鬟脸上,怒骂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方才到底给孟姨娘用了什么!好好地,怎么就突然发生了意外!”
天知道他有多期待这个孩子!侯府这些年子嗣不兴的问题一直是他的心病,他千盼万盼,总算盼到新进侯府的孟姨娘大了肚子,可谁知如今竟是又要付诸东流!
早产……能够在早产之中顺利活下来的孩子又能有多少个?就算真的生出来了,谁又知道他是不是与叶言康一样,天生痴傻呢?
“稳婆呢!稳婆在哪!”安世侯吼道!
一个老妇人连忙上前:“在,在!老奴在此!”
“无论如何,你都要尽力保住这个胎儿!否则,本侯要你全家陪葬!”安世侯握紧双拳,咬着牙说道。
那稳婆应了一声“是”,快步匆匆入了孟姨娘房中。
“快!快!热水!”
“催产汤熬好了没有!快拿来给孟姨娘服下!”
“用力啊孟姨娘!用力!”
屋内不断传来孟姨娘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安世侯在外面煎熬得就像是度日如年,等待的时间越长,他心中就越是不安,他在院中来回踱步,不住地朝那扇紧闭的门张望。看到那扇门忽地打开,他不等里面的人出来,立即就冲了上去,急声问道:
“如何了?”
稳婆面色极为惨白,颤抖着声音说:“禀……禀侯爷,孟姨娘失血过多,气息微弱,再加上孩子胎位倒置,已是……已是难产之相!如今保得了宋姨娘,孩子就要死,若要保孩子,孟姨娘就……侯爷,请您快些拿主意吧!”
安世侯毫不犹豫地道:“本侯说过,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稳婆眼中划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俯首领命,再次转身入内。孟姨娘早已因为体力耗尽和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院落中此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听到婴孩啼哭的声音。这一次,安世侯等得比之前更加煎熬。
片刻后,伴随着孟姨娘撕心裂肺的惨叫,屋内传来稳婆惊喜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儿子,是个儿子!”
安世侯听了,脸上的表情瞬间被狂喜给替代。他听到了,是儿子!他叶兴观终于又生了个儿子了!
可是,屋内发出了这一声之后,便又如同石沉大海般沉默。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安世侯感到极其不安,随后,门又一次打开,稳婆抱着个布包颤巍巍地走出来,还未走到安世侯面前,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将怀中的布包朝前伸去,道:“侯爷,生的是个小公子,可是……这是个死胎。”
安世侯的目光朝她怀中望去。因为不是足月生产,被柔软的绸缎包裹着的那个婴孩十分弱小,皱巴巴的小脸泛着不寻常的青紫色,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
死胎!
安世侯身子一晃,向后跌了两步,眼睛迅速变得赤红:“废物,都是一群废物!连个孩子都保不住!本侯要你们还有何用!来人!将这没本事的废物还有芳草苑里的下人全都拖出去杖毙!”
侯府的侍卫接到命令,立即就从外面冲进了芳草苑,夺过稳婆手中的死婴,将稳婆还有芳草苑的其他下人全都押了起来。眼看着他们就要当场处刑,徐大夫灵机一动,跪倒在安世侯面前,道:
“侯爷息怒啊!小少爷想来是在胎位倒置时被脐带绕了颈,所以才会在出生时咽了气,但他咽气的时间毕竟不长,应当还有救!当务之急,是先尝试着将小少爷救回来才是啊!”
“小少爷”三字提醒了安世侯这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他稍稍冷静了下来,急声道:“那你快想办法将他救活!”
徐大夫:“以老夫的能力,实在无法做到起死回生……”
安世侯气得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做不到?那你还有什么脸叫本侯息怒!”
徐大夫捂着剧痛不已的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对安世侯道:“老夫不行,有一人行!大小姐的师父‘绿萝先生’就曾救活过沧州墨意山庄庄主夫人所生的死胎!大小姐师从‘绿萝先生’,想必一定有救活小少爷的法子!”
安世侯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是啊,他怎么忘了然儿也是学医的,而且她的医术比徐大夫还要高明,她不仅能让死了的金顶墨荷起死回生,上一次还用那个什么“织命十三针”解开了宋老夫人身上连徐大夫都束手无策的毒,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办法!
“快!快上兰心院去请大小姐过来!”安世侯难掩激动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