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在佛堂晕倒的事一下就传遍了整个侯府,安世侯夜里是宿在宋姨娘那里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头发都没来得及打理,匆匆披了件外衣就和宋姨娘一起赶往慈缘堂。
来到慈缘堂时,宋老夫人已经被人扶回了床上,府里的徐大夫正仔细的为她把着脉。安世侯脸色十分不好,问道:“如何,娘的身体可有恙?”
徐大夫皱着眉说:“从脉象上来看,老夫人应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心神十分不稳定,而且还感染了风寒,情况实在有些不妙。”
受到惊吓还感染了风寒?安世侯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起来,回过头看向文嬷嬷,冷声问:“文嬷嬷,这是怎么一回事?昨日老夫人还好端端的,怎地不过一夜就变成这幅样子?”
“今天早晨老奴醒来时就发现老夫人昏倒在了佛堂里,夜里也不曾听到过任何召唤,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啊!”文嬷嬷连忙说道。
“没用的东西!”安世侯怒道,“连老夫人都照顾不好!”
这时,徐大夫以银针刺激了宋老夫人的几处穴道,宋老夫人猛地呛出一口气,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一见到安世侯站在床边,宋老夫人便用力揪住他的手腕,神志不清地道:
“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是她!是她!”
安世侯的心猛地一跳,当即朝宋姨娘使了个眼色,宋姨娘会意引着徐大夫朝外走去,问道:“徐大夫,老夫人这病该用何种药方才能痊愈呢?”
宋姨娘走后,又屏退所有下人,安世侯坐到床榻边,按住宋老夫人挥舞的手,道:“娘,您睁开眼看看清楚,我是兴观,此处除了我们二人,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听到熟悉的称呼,宋老夫人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但她脸上依然还是布满了惊恐的神色:“兴观,娘昨夜——昨夜梦到那个人了!她在梦中掐着娘的脖子,说要拉着我们娘俩下去给她偿命!”
安世侯知道她口中所指的是谁,心内一沉,哄道:“娘您别害怕,那些人死去那么多年,尸骨早已腐朽,不可能还留在这尘世间。你只是感染了风寒,被梦魇着了而已。”
“不!不!不是梦魇!是他们来向我们索命了!”宋老夫人打断他,不住地摇着头。
宋老夫人是一个极其信奉鬼神的人,这些年来她吃斋念佛,正是因为亏心事做得太多,双手沾染了太多鲜血,所以想要借助无量佛法化去身上的罪孽,可一旦想起当初那两个人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心中就越发的感到惊恐不安。
她曾经听人说过,人若是含恨而死,死后便会化为厉鬼,就算烧多少往生咒都不会让它们轮回。昨夜她的梦境里充斥着大片大片的鲜血,还有鬼手不断从血中冒出来,甚至差一点直接在梦里掐死她,她知道这当真是那个人回来向她索命了!
没想到她平平静静度过了十六年,但这十六年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昨夜他们没能勾走她的性命,今夜呢?那个人今夜还会不会来?
眼看宋老夫人情绪又要变得失控,安世侯只能轻拍着宋老夫人的背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有孩儿在此坐镇,他们不敢来的……没事了……”
慈缘堂外,终于看到安世侯从里面走出来,宋姨娘脸上表情一换,满脸关切的迎了上去:“侯爷,娘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事,喝了药已经睡下了。”安世侯沉着脸说。
“可是瞧侯爷的神色,不像是已经没事的样子?若是有什么难处,侯爷大可同妾身说,妾身好歹也打理了侯府好些年,还是有些应对方法的。”宋姨娘依偎着安世侯,软声说道。
宋姨娘的贤惠体贴让安世侯十分受用,他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迟疑的看了宋姨娘一眼,忽而问道:“你可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山精鬼怪?”
“听侯爷的意思,莫非娘昨夜受到惊吓,是侯府有鬼祟作乱吗?”宋姨娘装作一脸惊讶的说。
安世侯说:“就是不知到底是真的有鬼祟作乱,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宋姨娘垂着卷长的睫毛,眼睛里闪烁着计谋得逞的光芒,口中却是十分温柔的说道:“世人常说鬼神之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妾身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对这世间万物却是时刻抱着敬畏之心。所以,妾身以为,此事还须认真对待,也算是给娘一个安心满意的答案了。”
“恩,你说的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安世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佛家也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虽然本侯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未免出现什么意外,也还是谨慎点好。”
“妾身听说城外有一座太清观,观内有个道长十分擅长神鬼之道,不如妾身派个人到太清观走一趟,请那位道长到府里来做客吧?”宋姨娘说。
过去的那桩旧事不仅仅是宋老夫人的心病,同时也是安世侯讳莫如深的秘密,他丝毫没有迟疑的点头道:“好,那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宋姨娘领了差事,立即就带上人,悄然出了侯府后门,朝着城中某一处而去。而此时的兰心院里,灵枢正给叶翩然和公孙瑗转述着刚刚发生在慈缘堂里的事:
“……老夫人一早就被人发现晕倒在佛堂里,醒来后整个人都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什么‘放过我,不是我杀的’之类的呓语,听起来怪有些吓人的。”
原来这就是宋姨娘派人到他们兰心院里埋下死猫的目的,先是在侯府里装神弄鬼一番,将老夫人逼到绝境,再借着某种机会引出兰心院里埋着猫蛊的事,如此一来,她们兰心院便永远都别想翻身。
“呵,这个局设得倒也算是环环相扣,设计精巧了。”叶翩然笑着说道。只可惜的是,自从她身上多出了一个神秘空间之后,她与娘亲以及康儿的身体就与常人不一样了,迷香毒药之类的东西对他们已经不会再起任何作用。
公孙瑗倒不像叶翩然那般悠然自得,听完灵枢的话后,她面上就显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夏国并不是一个十分崇尚佛教的国家,但自她嫁入侯府那时开始,宋老夫人便已经在诵经念佛了。起初她以为信佛之人定是和蔼心善的好人,可听闻她早产诞下的叶言康是个痴儿后,宋老夫不仅疏远了兰心院,还趁着她病弱将侯府的掌印交给了宋姨娘,丝毫没有修佛之人的气度。如今细细想来,也许她修佛并不是因为信佛,而是这之间怕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吧?
“娘在想些什么?”叶翩然察觉她面色有异,出声问道。
公孙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论其中有什么隐情,都不是此时的她们能够触碰的,否则指不定会惹来一身祸。
“既然宋姨娘已经迈出了她的那一步棋,我也总得做些什么才好,否则这个局就不好玩了。”叶翩然勾唇一笑,眼眸中泛着一抹冷光,“娘,您在院中安心等着消息,然儿去去就来。”
说完,叶翩然拎着她的小药箱,带着灵仪朝宋老夫人的慈缘堂去了。
也不知是刻意还是凑巧,叶翩然刚走出兰心院,迎面就撞上了疾步走来的叶言勋。叶言勋乍然见到她,面上划过一丝明显的惊诧,随后脸上立即又堆上温和的笑容:
“然儿,许久未见了。”
“是啊,许久未见了。”叶翩然轻笑一声,“大哥此次去徐州,一切都还顺利吗?”
“自然是一切顺利,然儿你呢?我听丫鬟们说,你这些日子总闷在屋里不出来,莫不是生了什么病吧?”叶言勋问道。
“多谢大哥关心,你不在侯府的这些日子,然儿过得很好。”叶翩然淡淡地回道。
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叶言勋目光微微一沉,虚情假意的笑说:“你无事就好。对了,你提着药箱这是要上哪里去?”
“大哥没有听说吗?祖母昨夜受了惊吓,又着了凉,如今病倒在床上无法起身了。”叶翩然“十分惊讶”地扫了他一眼,道,“我正打算过去替祖母看一看脉象,大哥可要与我同去?”
叶言勋正是得到宋姨娘的报信,才率先赶到兰心院里来的。他本以为叶翩然与公孙瑗都中了迷香不会那么早苏醒过来,他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带人闯进叶翩然房中,将叶翩然和她藏着的那个男人抓个正着,让她们母女名誉尽毁,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可谁知道她如今不仅精神奕奕,而且还格外主动的打算去慈缘堂看一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姨娘安排的那个刺客不是说一切顺利吗?
叶翩然并未催促他做出选择,只提着药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他。她的目光平静而又漠然,却莫名让叶言勋有一种被她彻底看穿的错觉。
咬咬牙,叶言勋笑道:“好,我与你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