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走出门,影影绰绰看见薛强被一个穿着斜大襟,头上蒙着头巾的老女人拉进家里,不由微微一怔。
这不是二婶吗?
她和薛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回到家里,两个姐姐都在等他。
陈四凤看见陈飞立刻迎上来,伸手就要薅他耳朵,“小飞,你又去哪浪了?亏我还以为你转性了,这才半天就现出原形了?”
陈飞脑袋一偏,让她落空,“我可没出去玩,我去赚钱去了。”
“你去哪赚钱?”
陈四凤没有继续揪他耳朵,不过却抓住他手追问,“你不会是去干坏事吧?”
陈飞翻了个白眼,“姐,你看我像那种人吗?”
陈四凤毫不犹豫的说,“像!”
“……”
陈飞有被冒犯到,只好实话实说,“我今天挖了点蘑菇去卖。”
陈四凤一激灵,“你是去黑市吗?”
现在不像前两年那么严了,经常有人偷偷把鸡蛋蔬菜之类偷偷拿去卖。
俗称黑市。
“不是,黑市小打小闹能挣几个钱,我去了县城。”
“你疯了,投机倒把被抓住可了不得!”
陈四凤说着又要揪他耳朵,“臭小子,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生怕咱家安生不是?”
陈凤也连忙劝他,“小飞,千万不能乱来,万一被抓住就完了!”
陈飞抓住陈四凤的手,“四姐,你别闹,听我说。”
“你最好说清楚,不然我宁肯把你腿打折,也比你被抓起来当典型强!”
“不会的,现在没有那么严了,要不然也不会允许黑市存在,就算被抓住,顶多没收,不会轻易抓人的。”
现在这个时期非常微妙,有的地方已经悄悄的在做了,有的地方还蒙在鼓里。
这就是陈飞的机会。
两个姐姐依然不放心,一直到屋里还在说。
“黑市就是卖几个鸡蛋,几把青菜,小打小闹,你是要玩大的,那能一样吗?”
陈凤说着就开始抹眼泪,
“我答应了娘要把你们照顾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姐我也不用活了!”
娘死的时候,拉着陈凤的手,满脸祈求,“凤……答应娘,好好照顾你弟弟妹妹好吗?”
那一年,陈凤十六岁,却用自己稚嫩的双肩,担负起养家活口的责任!
既当爹又当妈,长姐如母就应在她身上。
陈飞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蹲在她身边,仰脸看着她。
“姐,我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出人头地,农活我又干不了,只能另想出路!”
陈凤心软了,“可是,万一……”
“没事的姐!”
陈飞抬手给她擦着眼泪,“你弟我多聪明啊,真要有事,大不了货不要了,再挨顿训,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你相信我!”
难得的温存让陈凤一阵恍惚,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好像真的长大了!
“那你就试试吧,万一真的有公家人问,态度好点,多说好话,千万别顶嘴知道吗?”
“知道,姐你放心吧。”
陈飞心知肚明,风险与机遇同在。
正是由于大家都不敢做,他才能抢占先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蘑菇赚不了几个钱吧?”
陈四凤感慨道“乡合作社也有收,价钱低的很,有人去卖过几次就懒得去了!”
那时候实行统销统筹,可以拿鸡蛋鸭蛋去供销社换生活必须品,属实不赚钱。
这也是合作社名称的由来。
黑市价钱高点,但是不保险,很多人不愿冒风险。
“所以才要去县城。”
陈飞解释道“城里有很多单位,收入高,消费也高,卖的价钱高。”
陈四凤忿忿不平,“这倒是真的,我听说薛家老大就在机械厂上班,一个月挣二十五呢!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一个公分三分钱,她姐俩辛辛苦苦一个月才十四块四!
还是满勤的情况下。
除了农忙时节,一般都不会满勤。
所以对铁饭碗是真的羡慕!
“四姐,你不用羡慕别人,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是我姐姐啊!”
陈飞有些煽情的说。
“那我可当真了!”
陈四凤有些心动了,或许真的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吧!
“真真的!”
陈飞把今天的收获都掏出来,“姐,你们看,这是我今天赚的钱。”
两个姐姐看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眼睛瞪的像杏仁。
“这么多,你到底卖了多少啊?”
“一共卖了二十五块七毛五,买东西花了八块七毛六,除去给壮壮几个七块钱工钱,应该还剩十块,还有这些票。”
“还有粮票啊!”
两姐妹都有些不敢相信。
陈飞又把雪花膏和万金油拿出来,“这个是给你们的,一人一盒。”
陈四凤嗔怪道“你买这干啥,还不如给柳叶儿送去。”
说归说,却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柳叶儿也有,这是专门给你们买的。”
陈飞把一张大团结交给陈凤,“姐,这钱你拿着,粮票我有用,明天买点白面回来。”
陈凤接过去,“中,姐先替你收着,等攒够了彩礼给柳叶儿送去。”
“不用,彩礼钱我再去赚,你拿着补贴家用,不能太紧巴了。”
说着,陈飞摸了摸肚子,“姐,还有饭吗?我饿了。”
“就等着你回来吃呢。”
陈凤擦着眼泪朝灶火走去,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付出都值得了。
弟弟终于长大了!
她将来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见爹娘了!
饭是很普通的饭,面中午被陈飞造完了,只能用野菜配着煮的红薯片,凑合着填饱肚子。
另外还有炒白菜,用中午的鸡汤做的,大姐不舍得扔就留着,味道还不错。
粗茶淡饭,陈飞却吃的津津有味。
这是家的味道,他已经几十年没有吃过了。
一边吃,陈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含糊不清的问,“姐,今天我和柳叶儿,谁先发现的?”
陈凤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是二婶发现,然后跑去告诉我的,怎么啦?”
“没什么,我刚才看见她把薛强拉家去了。”
陈飞眼前浮现出二婶贾兰的模样,穿着粗布斜襟衣裳,头上裹着头巾,地包天的厚嘴唇,大龅牙格外突出。
人很强势,就是命不好,典型的农村妇女。
“薛强?”
“去她家做什么?”
两个姐姐扭头看着他。
“我怎么知道!”
陈飞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二婶家自从爹娘去了以后,就跟他们家断了来往。
自己出了事她却这么积极,还专门跑地里把人叫回来。
刚才又把薛强拉家里,这一连串事情,让陈飞不得不起疑。
她在整件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