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统沿着楼梯向下走，越过数不清的视线再一次来到了地面，他侧头看向另一个瞭望塔。
那上面的攻击早已停息，还有一个个脑袋从上面探出来，把视线投向李统。
再看眼前，空寂的矿场上只有一众无言的人，他们拿着各类工具看向李统。
那一刻，无数的视线压在李统身上，好似要将他的身体贯穿。
第一次遭受这般场景的李统脑子直接断片了，该怎么做？他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
让他们四散逃走？让他们整合起来？就此起兵？就此逃命？
无数个问题在他心中淤积，堵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在那个瞬间，他真的诞生了大家好聚好散的想法，他没那个经验领导这么多人，单是这堆期望的视线就足以将他压垮。
他张开了口，无声地呢喃了几句，但最后他还是咬紧了牙关，连同脸色一同阴郁了下来。
“搜！这里的东西连张纸都给我带走！”
“是！”
他们齐声高喊，然后立马开始清扫整个战场。
李统转头不去看那满地血迹，他随便推开了一扇门，然后反手把门关上将所有人隔在门外，然后整个人靠着门板缓缓坐在了地上。
他仰着头，无意识地张嘴尽力呼吸，似乎空气的味道可以冲散他的思绪。
但可惜，空气中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越是努力呼吸，越是难以平静。
他杀人了，他成奴隶了，他起义了。
这些事在之前全是放在历史书上的东西，他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和这些东西交汇在一起。
剧烈的错位感让他呼吸困难，让他下意识的否决这一切。
但是理智又狠狠地攥着他的灵魂，狠狠地抽巴掌，并把这些现实往他心神中硬塞。
就这么半无意识的瘫坐了不知道多久他才把头垂下来，站起身来，终是理智占了上风，将所有的现实确认。
“缓过劲了？”
陌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吓的李统立马从地上捡起来了剑，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哎哎哎，放下放下，我不是敌人。”
那人说着就举着手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身上随意披着几块破布，看上去跟那些随他杀出来的奴隶一模一样。
但是他的眼神……比那些人好了不止一点半点，甚至可以说……有神采。
非常人。
仅仅是一眼，李统就在心里下了这个判断。
“我看你现在有点慌乱，本打算过来帮你一把的，结果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李统把剑放下，然后不动声色的按住了自己的右臂。
之前有肾上腺素扛着，现在一松懈感觉肌肉有点发疼。
“刚刚，就你刚把门关上我就进来了。”
“刚刚？”李统皱了皱眉。“我坐了多久？”他感觉自己颓废了很久。
“不多不少，三个呼吸。讲真，我还是第一次见着适应这么快的人。”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李统保持沉默，他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然后向里走去，走了一步他就停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贴在墙上的地图，直接伸手把它撕了下来。
“这个地界我们这种黑发黑瞳的人是被当做最下贱的奴隶的。”那人没管李统的无视，自顾自地说着。
“地位在这片教廷控制的区域里是最低下的人种，哪怕在奴隶中也是最劣等的。哦对，他们还给我们起了一个名字……
恶魔之子。”
他念出这个词后好奇的看着李统，但是李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就好像没听到似的。
但是实际上在李统脑里这就是个迟到的设定补充，大部分信息他都靠自己推出来了，不过……教廷控制的区域。
这句话有点意思，感情这里是神权社会啊，在配上恶魔之子这词，宗教迫害？
“不过这词也不算起错，毕竟在他们眼中，我们真的跟恶魔一般从地狱中爬出。
他们用了很多手段，用了诸多酷刑，但是最后都没有在我们身上种下奴性。
尽管诸多同胞被他们当做奴隶呼来喝去，肆意打杀，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握起刀兵，余下的人就好像被感染一般举起双手。”
说到这刘枫顿了顿，然后声情并茂地开始演讲。
“他们勒死主人，打碎秩序，甚至建立其罪恶的王国，试图奴役我等高贵的神之选民。
这就是这里的历史上所说的东西，也是众多民众的共识，所以，作为恶魔之子的一员，你现在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
李统对着角落的里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不再是那张他感到陌生的脸了，被那火球烧死过一次后，他的脸变成了自己前世的脸，这情况是好是坏？
“什么恶魔之子不过是胜者对弱者的蔑称，只要赢了，我叫他们屙屎的畜生他们也得给我受着。”
“哦，你不怕他们？教廷治下，则是这天下最大的正统，你若不敬，则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不怕？”
李统无意碰到了床沿上的一盆植物，在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张巨大庞杂的图像猛的展开在他眼前！
紧接着海量的信息便涌入了他的脑海，在这数量的冲刷下他两眼发直愣神了片刻。
等到他消化完这海量信息的时候他就看到刘枫举着个手在他眼前上下摇晃。
他侧过头去直视他的眼睛。
“正统？什么是正统？”
“神明授意，教皇加冕，百年贵族，骑士精神，我看都是废物一群，但在你眼里，正统是什么？”
“铁和血。”
“谁的血？”
“敌人的血，同胞的血，你的血，我的血，所有人的血。”
李统摸索着手中植物的茎叶，眼中一抹金光一闪而过。
“这世上唯一的正统，靠的，是将鲜血播撒到整片大地，至于是谁的，不重要。”
李统手中那株植物飞速枯萎，然后在他手中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朵。
就好像将全身的养分都灌注进了这朵花中，但随后那朵花也飞速枯萎，化作一抹残红落入泥土之中。
李统转身推开窗，对着窗外大喊。
“都快点！太阳升起来之前我们要离开这里！”
在天边，一抹晨光正在缓缓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