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齐齐道了声谢,踏出城门。
西城外的景象与城南的勃勃生机截然不同。
到处是荒芜与疮痍,大地仿佛一块褪了温的焦炭,所过之处,就连杂草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满地白骨,尸横遍野,到处是惨叫着的流民。
“这到底是什么,好吓人。”楚叶边走边抱怨,皱着琼鼻四处嗅着。
恶臭侵入鼻腔,令人作呕。
“那是尸体。”慕南乔眉头深重,见到这一幕,心中才明白杨陵平日里不让到西城来的缘由。
“没事,慕姑娘别怕,有我在呢。”楚叶强笑着拍了拍平坦的胸脯,向慕南乔道。
慕南乔回以微笑:
“谢谢你,楚叶。”
三人一路拍马疾行,所过之处,脚下道路愈发模糊难辨。
“那儿,那儿有人!”
循着楚叶所指之处,慕南乔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镇。
与其说是城镇,倒不如说是聚落。
城外没有高墙,只有半人高的土墙和七八名穿着轻装的守卫立在大门外头。
城门敞开着,没有护城河。
往来行人路过盘问,偶有一两个似是身份不明者,当场便被枭首抛尸。
而他们血淋淋头颅就堆在城外的一棵老槐树下,铸成白骨森森的京观。
槐树下方土地被鲜血灌溉,成了一片鲜红色的沼泽,苍蝇蚊子嗡嗡飞,眼前的景象令人瞠目结舌。
“清茶姐姐,这里就是西夏人的城市么,好可怕……”
清茶面色凝重,将斗笠往下压了压。
“曾听边域将领说起过,西夏人行事风格远比辽人更加残暴,对待本土的汉民犹如屠狗,今日一见,传言并非虚言。”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楚叶第一个打起了退堂鼓。
饶是心性成熟,清茶也不由得嗔怪,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来是你让来的,要走要留也得听慕姑娘说了算。”
慕南乔没有回应。
她全身颤抖,双眼凝视着前方甲士们身后的一名女子。
在那女子的头上赫然插着慕琼华最喜欢的那支金钗!
她的心不住颤抖,指节捏得发白,心中浮现出了最为可怕的猜测。
眼见那女子转身入城,她深深吸了口气,与二人道:
“清茶,楚叶,你们先回去。”
“那你呢,慕姐姐。”
“我要进去一探究竟!”慕南乔的语气变得十分坚决。
“这,这怎么可以?”
慕南乔与二人微笑道别,态度坚决。
她将马拴在槐树上,穿戴齐整,一人行入城内。
见着慕南乔消失在城中,清茶与楚叶对视片刻,开口道:
“我们不能让慕姑娘一人涉险。”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快跟上去!”
两人鼓起勇气,拍马而上,往城门口赶去。
“你二人,停下来!”为首的守卫喝住二人,随后十几名甲士围拢而来。
“这,为什么会这样……”楚叶傻了眼。
明明慕姑娘能进得城门,为何自己不行……
……
……
莫府大堂。
莫骋沙一反常态,没有坐在上首位置。
取而代之的人是杨陵。
下方依次坐着许径,萧擎天,以及一名有些肥硕,长相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
他就是大辽南县县令张仙舆。
“杨捕头,这些时日多仰赖于贵县铁器,我南县才能发展至此,请受在下一拜。”
“诶,张县令太客气了,互惠互利嘛~”杨陵虚浮一手,示意张仙舆不要客气。
张仙舆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杨捕头。
与探听到的消息不同,本以为他屡次三番断人手脚,该是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
没想到长相异常俊美,器宇轩昂,说话斯斯文文,颇具书生气质。
又听人谈起一夜诗百篇的故事,同为读书人,不禁多生出了几分好感。
“对了张县令,有关西夏那边的事,要不要与杨捕头说说。”萧擎天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张仙舆点了点头;
“据手下的探子回报,西夏囤兵二十万于淮城以北,我辽国囤兵,便是为了抵御西夏人。”
“嗯,稍有耳闻。”
张仙舆解释辽人囤兵的原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为了两方今后的合作。
不过西夏囤兵在淮城以北,这个消息还是很重要的。
“倘若西夏的目标不是大辽,而是我大凉呢?”杨陵笑问道。
莫骋沙拍案:
“不可能!我大凉年年供岁币,西夏岂有倒戈之理?”
“愚不可及,倘若西夏夺了我大凉土地,那岁币要多少有多少,你觉得他有了实力,会不想吃下这块肥肉?”
杨陵毫不给莫骋沙留情面,又把这货气得七窍生烟。
“那你说怎么办?”莫骋沙冷笑道。
“早做准备。”杨陵道:“莫家主掌控整个河间军力,应该从今日开始勤加操练,以备不测。”
“你说什么屁话,老夫早已淡出河间军营,现在河间府大多是由武家掌管,你让老夫如何做准备?”莫骋沙一拍桌案,满脸不屑。
“武家?”杨陵想起来四大家族当中唯一的透明人,摸了摸下巴:“你与我说说武家的事。”
莫骋沙对杨陵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十分不满,但最近这一月,他又从杨陵手上得到了不少好处。
单单是这盐铁交易就让他的家财翻了个倍。
再加上杨陵在黎县施行的许多政策,的的确确让百姓获得了好处。
如今他声望愈显,在城中一呼百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取代了韦宽和四大家族,成为了黎县真正的掌权人。
酝酿了一会,莫骋沙缓缓道来:
“那武忠本是一名山野强盗,因王令文举荐成了河间守将,这么些年来戍边剿匪,立得皆是些皮毛寸功,不值一提,可他仗着所谓四大家族的身份,反倒是愈发混得风生水起,嗤。”
听莫骋沙不屑的口气,他的心中对武忠多少有些怨言。
杨陵大概能猜到武忠发迹的缘由。
本身河间黎县这两处地方,是莫家统领军务,一家独大。
文臣们为了制约,自然要选择第二人参与其中,分夺权柄。
这么一来,莫家的权势被削弱,武家的实力便水涨船高。
说到底,这还是世家斗争的手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