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辅仁的出现让周遭一片哗然。
河间府的顶头,竟然出现在了黎县之中。
这可是平日里见不到的风景。
宗泽与张沃不曾见过魏辅仁,未等起身见礼,魏辅仁便走向前,恭恭敬敬地抱起拳头,与二人笑道:
“早闻两位大名,今日相见,是下官毕生之幸。”
“魏知府过誉了,我二人不过腐朽之身,未曾与大凉贡献一身一命,当不得如此重礼。”张沃捋着长须点头轻笑道。
魏辅仁一脸正气,体型也不似韦宽与王令文那般臃肿,给人的第一印象极好。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把目光转向他身旁的李玄衣。
“想来这位便是李玄衣,李公子了?”
“李玄衣,见过二位师长。”
李玄衣口称师长,便是将自己放在了文人墨客的位置。
宗泽与张沃微微颔首:
“可有表字?”
“表字破阵。”
两人的眼中闪过惊诧。
文人起了个武夫的表字,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宗泽夸赞道:
“果然是器宇轩昂,不逊汝叔叔,想来今年乡试,破阵你定能拔得头筹。”
“宗老过奖了,小子学识浅薄,当不得此名。”
宗泽手捧诗稿,笑问道:
“此诗是你所作?”
“正是。”李玄衣不卑不亢,微笑应下。
“不错,此诗意境不俗,用词清雅,当得今日诗魁之名,当赏白银千两!”
“多谢宗老。”李玄衣在众人面前狠狠出了把风头,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台下的看客们拿了韦折书给的银子,正对着阁楼上方翘首以盼。
却听魏知府一声低喝:
“来人啊,将银子抬回去!”
下方人群一阵哄闹。
“闹了半天,这钱还是归了官家手里。”
“啧啧,今日诗会,恐怕也只是四大家族与魏知府他们逢场作戏罢了。”
“无妨,我黎县有韦县令与杨捕头做主,不怕他官官相护,欺压百姓。”
此话一出,附和之音连绵不绝。
眼看着那一箱银子就要被抬走,张沃忽然道了声:
“且慢。”
魏辅仁一愣:
“张老可还有事?”
张沃的山羊胡正在颤抖,手捧着一份诗稿,激动不已。
宗泽未曾见过如此失态的张沃,面色生疑,悄然望来:
“躬行兄,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这个……”
一份诗稿递于眼前,气氛莫名紧张了起来。
“还有高手?”王令文不由发出了疑惑。
他在黎县呆了这么些年,可未曾听说过这地方有真正的诗词行家。
正不解之际,却见宗泽喃喃自语,瞳孔随着字字句句颤抖不止: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好词,好词!”
宗泽拍案叫绝,此前那一副宗师之态全无,如同手捧至宝的孩童一般手舞足蹈。
与之相反,张沃手抚长须,摇头轻叹,一脸伤春悲秋。
杨陵看在眼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计划成了。
这词作者是谁他已经忘了,只记得当时品读诗词时感受到的意境。
少不更事,意气风发,只知浪漫多情,壮年听雨看秋风,鸿雁哀鸣,道出心中怀才不遇的孤苦。
到了晚年,已然看淡了悲欢离合,心中只剩下沧桑与无奈。
这一切恰好与张沃怀才不遇的一生相吻合。
面对结党营私,乱象频生的朝堂,他的一腔热血只能付诸东流。
诗词应景,触动人心,一字一句重复着,泪水不禁模糊了眼眶。
“此词当为今日第一!”张沃拍板道。
“张雄所言甚是,如此诗词应运而生,是我黎县之福。”宗泽附和道。
“既如此,就这么决定了。”王令文笑着站起身,向阁楼下方看去:
“诸位可有异议?”
“没有!”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响起。
如此佳作,千古留名,此次参与诗会者与有荣焉。
魏辅仁面色难看,回头望了眼自己的侄子。
李玄衣摇摇头,眼底淡然一片。
“还请这位慕先生出来一叙。”
“慕先生可在?”
喊了两声,一道俏生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民女慕南乔,见过几位大师。”
“啊?”
慕南乔的出现所带来的冲击力不亚于她写出的诗词本身。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少女双手轻握,垂放身前,乖巧地立着,一对不安的双目低垂视地,俏美的身姿映入每个人的眼中。
李玄衣眼中闪过惊诧,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就是作词者?”
“是,是我……”慕南乔轻声道。
“真的是你?”魏辅仁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慕南乔选择了沉默。
“哼!”莫骋沙冷笑一声:“慕姑娘可要想清楚,冒名顶替他人作诗那是大罪,要坐牢的。”
张沃摇头,替慕南乔辩解道:
“此言差矣,倘若真有本事写出此等诗词,何须遮遮掩掩?再者这位姑娘衣着朴素,不像是大富大贵之人,她又如何买得起这诗词佳作?”
“这……”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张沃这话点醒了众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男尊女卑的社会体系中,男性可以靠作诗作词一夜成名,在文坛大出一把风头。
而女子买诗却是毫无收益的举动,就算她出了名,也无法融入圈子,反倒要被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规矩束缚着,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这,莫骋沙的脸色有些难看。
“即便如此,你一女子在此抛头露面,有违礼数,还不速速退去!”
这话一出,阁楼外的看客们不干了。
聚拢在附近的除了男人,自然也有跟随着的女子。
听莫骋沙这话说得头头是道,骂声顿时爆发。
“莫五万好不要脸,当日你莫家欺辱县衙几位捕快大哥,若不是小哑巴动手医治,只怕就出了人命了!”
“前些时日城内闹瘟,是小哑巴姑娘不辞辛劳为城中百姓开药方,诊治病情,你们这帮臭男人那时候除了作壁上观还做了些什么!”
“女子不能露脸,让你老娘找个洞钻进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