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正是宗泽与张沃二人。
见到这两大儒,莫骋沙脸色一僵,面若死灰。
宗泽负手而立,瞟了他两眼,摇头轻笑:
“莫家主所言,老夫不敢苟同,我大凉与辽人称兄道弟,相交多年,他们可曾拿正眼看过我们?岁币压身,百姓苦不堪言,又是为何?”
“只因人人想着偏安一隅,妄想以钱财换取敌寇的怜悯!”
张沃附和着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那杨二行事狂悖,说的话亦有他的道理,和平是战场上打出来的,只有打疼他们,我黎民百姓才能高枕无忧,想来这也是杨二在民间声望如此之高的原因。”
“孟圣曾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难道莫某心系苍生,不愿求战就是错的?”莫骋沙不服气。
宗泽道:
“民为贵,却贵不过‘道理’二字,有些事即使劳民伤财也要去做。”
“不错,杀了人就要偿命,此即道理,说破了天也更改不得。”张沃点头道。
“你们……”莫骋沙有口难言,被四人同时挤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驳之言。
“莫家主过惯了安稳日子,可曾想过当年莫家先祖随先帝开疆拓土,纵横沙场之壮业?”宗泽嗤笑一声,眼神尽是轻蔑。
这话平平淡淡,却暗含诛心之意。
数典忘祖,这是要人命的话。
莫骋沙终究是坐不下去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莫某告辞!”
“诶,莫兄。”王令文想要相劝,却被宗泽拦下:
“随他去吧。”
王令文苦笑道:
“莫兄镇守边关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事情闹得这步田地,人心散了,我黎县危矣。”
“王老兄何须杞人忧天,辽人自身难保,哪有闲心与我们动手。”武忠道。
“未必。”宗泽摆首,坐到了八仙椅上,抿了口清茶。
“宗老的意思是?”
“据可靠消息,辽人二十万征南军已经在我黎县以北集结,为免出现意外,武将军当多多警醒才是。”
“啊?!”武忠傻了眼,一副我怎么不知道这事的表情。
作为戍边将领,他的情报网却远逊于文职大臣,这的确是个笑话。
“辽人竟然真的起了心思?不会是那耶律旦的事吧?”
张沃看着异想天开的王员外,眼中闪过一抹鄙夷:
“两国战事不是儿戏,王老弟难道认为辽人会因一名不见经传的皇室远亲而随意做出决定?此次屯兵,是辽人蓄谋已久的计划,那耶律旦之死不过为他们出兵多了一个正当借口罢了。”
“这……咱们该如何是好?”
“不必心急,目前为止辽人还没有发布开战檄文,而且辽人使者还在我们这,说明他们内部也在举棋不定。”
王令文松了口气:
“那许径还在莫骋沙府上,要不要将他找来?”
“不,这样难免打草惊蛇,此事老夫已经派人通报圣上,只待圣旨到来,再做决断。”
战争,距离他这一代人已经十分遥远。
曾听莫骋沙提起过这些年与西夏国的几次冲突,不过那都是百十人的小打小闹。
数十万大军压境这样的事只存在于说书先生的话本上。
饶是武将出身的武忠,也难免落下了几滴细汗。
……
……
五月,是春困频发的季节。
距离诗会还剩一日时间,杨陵端坐在桌案前,抚了抚僵硬的老腰。
“这么些诗词,总归是够了吧。”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诗词不够卖座,只是对于慕南乔,她仍有些不放心。
小姑娘面生得很,那么多人在台下,她又是一女子,只怕闲言碎语伤了姑娘的心。
好在慕南乔是好读书的女学霸,除了医术钻研得通透之外,经史子集也没少涉猎。
想来有人故意刁难,应该也难不住她才对。
劝慰了自己两句,他决定就此躺平。
伸了个懒腰,一瞬之间,房门开启,门口出现了一道清丽的白影。
他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怔怔望着来人。
“三小姐,你……?”
夜千栀!
来人竟然真是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姑娘。
杨陵有些奇怪,看大门的老钱死哪儿去了,客人来人也不知道通报一二。
他刚想站起身以礼相待,夜千栀的身影却已至近前。
“杨管事,不必多礼。”清清冷冷的嗓音,还带着些许磨砂的质感。
莫名的,杨陵感觉这声线似乎在哪儿听过,却无法将其与眼前女子女子联系在一起。
“三小姐,深夜到访,不知有何事?”
夜千栀在杨陵身边的小方凳坐下,偏头看来,缓缓取下脸上面纱。
“……”
杨陵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姑娘……好生漂亮。
虽然知道戴着面纱的女子一般都长得不差,但这位的长相仍旧出乎了他的意料。
冰肌玉骨,柳眉如黛,杏眼含春,五官如神匠一笔一划精致雕刻而成,无论如何深究,也察觉不到丝毫的瑕疵。
倘若慕南乔是含羞带怯的浅色百合,这位便是纯白的冰山雪莲,气质尤胜一筹。
可这样气质清冷到极致的大美人,此刻正巧笑嫣然,嘴角弯着好看的弧度,一霎不霎地紧盯着自己。
“三小姐国色天香……”杨陵开口夸赞道。
“你很会说话嘛~”句尾微微扬起,像是在轻诉,又似在撒娇,完全颠覆了她冷美人的形象。
杨陵心头警铃大作。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许许多多的猜测浮现在脑海当中。
他的眉头皱起,正色道:
“姑娘,我是正经人。”
“噗嗤——”夜千栀笑得花枝乱颤,眉目之间那股清冷化为了揶揄。
她的笑容很养眼,可杨陵越看越觉得有一股难言的复杂味道。
好似观赏猴子的看客,轻蔑,傲然,明明在笑,却有股武则天般的不怒自威之感。
冷美人散发着媚意,远比狐狸精更为撩人。
杨陵自问定力过人,在此刻体会到了有生以来头一次的心猿意马。
她站起身,换了个姿势,身子一倾,躺倒在了杨陵的大腿上。
“?!”
这是什么状况?
“你觉得很奇怪么?”
“是有些奇怪。”杨陵擦了擦额上的虚汗。
这姑娘莫非是痴女?
“不用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此来,只是想见见你,与你单独相处一会。”
杨陵不断提醒自己不能乱了心智,默默念起慕姑娘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