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康君怀中再次醒来时,日暮已至。
晚霞落于海上,海面生波,将满天霞色摇晃开来。
轻声起身,只见少康君不知何时已醒来,面色莹润,正笑吟吟的望着我。
明明是陪少康君补觉,却睡得比他还久……
顿觉面颊微热,问道:
“少康君何时醒的?”
“方醒不多时。”少康君轻声回道。
我自是不信,瞧他神色,便知清醒多时,却也不拆穿他。
“饿了。”
少康君拥着我,突然听到我叫饿,自是忙不迭起身。
“吾即刻去准备。”
他的薄唇轻点了我的面颊,迈步离去,回身合上门前还细细看了我一眼。
兰香依稀残存在这间舱室中。
沐着兰香,我起身盥洗,片刻,换了身衣裙出了舱室。
方出舱室,便见慕一守在连廊上,见我出来,忙躬身行礼,热切的笑着指引道:
“仙子这边请,少主片刻便来。”
缓行十余瞬,慕一引着我落座。
只见此间比之我的舱室大小无差,只无床榻书案,只多柜架。
柜架之中是珊瑚等海中宝物,墙上挂着些字画,正中则是一方圆桌,此刻,我正坐于圆桌前。
四名着同烟黄色衣裙的侍女穿梭在外间与舱室内,一道一道的呈上佳肴。
猜测着是掌柜为了让少康君此行虑,清空了一间上房当膳堂之用。
正此时,兰香侵来,少康君迈步而来。
只见他青玉冠高束,一身霜色交领广袖长裳,腰配同色缎带,坠着青玉珏作禁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坐于我身侧。
见我望着他,他自是笑意深深,也望着我。
我赧然,不再看他,自取了玉筷,夹了个蟹黄包子吃了起来。
唔,好久没吃蟹黄包子了,这蟹黄包子跟在醉仙居吃到的真是味道一模一样。
我自顾自的吃着,少康君却时时夹着吃食添于我的食碟。
“少康君自己吃,莫管我。”
我夹了一个蟹黄包子落于他的食碟,对他道。
少康君莞尔一笑,夹起蟹黄包子吃了起来。
一时无话饭毕,霞光早被夜色吞没,繁星又挂上夜空。
两人牵手踱步至甲板消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少康君,还有多少时日可达海洲?”
“吾估摸着尚有七日可达海洲。小绒可在海洲有事处理?”
“无甚大事,不过是海洲闻名遐迩,一时兴起游玩一二罢了。”
唔,我总不能告诉少康君我是去海洲逃避追捕的吧!
一时情动被撂下的问题终是朝我围了上来,不觉微松开少康君的手。
身边人却似有所察觉,只将大手将我的手握得紧些,问道:
“小绒为何从不穿吾赠的衣裳,可是不喜?”
“喜欢的,只是不好收下罢了,是以未曾穿着。”我安抚道。
“有何不好,吾之所有,小绒任取。何况只是几件衣裳……”少康君浅笑温声道。
“少康君万物自在囊中,我却无物相赠,愧极。”
我松开了少康君的手,只倚着海舟栏杆,望着海中波涛淼淼。
少康君上前来从身后搂住了我,下颌轻轻置于我的头顶,轻声道:
“小绒自是这世间最光耀的存在,能揽小绒入怀,便是吾之幸事,世间无物能及。小绒切莫妄自菲薄,与吾疏远。若小绒再拒吾,实教吾犹囚寒牢,片刻不得欢愉……莫再拒吾……”
我回身投入他的怀抱。
昔年囚于水榭,我只觉自己此生约莫已是无望暗淡,却不想今日听着光耀的人赞我为世间最为光耀的存在……
昨夜只觉若时间停驻便好,今日却更觉甜蜜,也许这两情相悦,本就是日日欢愉,岁岁相守的天下第一幸事吧。
“小绒便当可怜吾一番痴心,莫再拒吾,可好?” 见我不答,少康君又追问。
耳际是少康君心若擂鼓之声,鼻尖是萦萦绵绵的兰香,我终是不舍,紧紧拥着他道:
“那少康君以后可莫嫌我,我自不拒少康君。”
“小绒最为光耀,无有可指摘之处。”少康君笃定回道。
我自嘲嗤笑出声,从他身上起来,只道:
“少康君等着吧,总会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呵~呵~,吾等着,哪怕小绒是无恶不作之辈,吾亦倾慕小绒已极,药石无救了。”少康君难得揶揄道。
我见他不信,也不欲多说。
私心里想纵着自己贪这一时之欢,哄着自己道,再等等罢。
过些温存时日,再与他说说我作过什么恶,又被囚于何处,现今实实在在是个逃犯!
转眼夜深,拉着他回去,见他又要赖着,便道:
“少康君睡过一遭,当知你我之事并非梦中,今夜不必守在此了罢!”
少康君只摇头道:“若不守着,吾心难安。”
慕少康见装可怜对眼前女子最是管用,自是时时武备,好教自己时时刻刻与心上人亲近,什么端方什么君子,挨过了日夜噬心的苦苦思念,再是顾不得一点。
细细思虑来,只觉小绒似只狡兔般,一点异动便钻进自己的窝去,窝中还藏着三窟,步步是退路。
慕少康做不来守株待兔之举,也便决定就在兔子窝赖下,也好日日相对,夜夜相伴,教这小绒兔与他再不分彼此才好。
慕少康何许人,不过初时不能确定心上人心意,彷徨不已,待确定了两相有意,自是不再退却。
慕家家训第八则:“行事需多思谋,谋定则动,切不可畏首畏尾。”
实未料到少康君此人竟如此黏糊,倒不似初识那般端方,不觉好笑。
又想,温存时日未必长久,便允他继续留宿。
将他如昨夜般安置于美人榻上,我欲回身回自己床榻,却被他拉着倒入他的怀中。只听他无赖道:“小绒亲亲吾。吾便放小绒去安寝。”
“若不然呢?”我鼓着腮帮子问他。
少康君一双桃花眼微眯,眼尾淡淡粉色晕得更深了些,只望着我的唇道:
“若不然也好,教吾亲亲小绒罢!”
说罢俯身夺去我的唇舌,大手定定捧着我的下颌,教我不好挣扎。
绵长一吻终歇,我迷蒙着双眼,看着少康君一双桃花眼写满欲色,不由一片清明,起身推开他,逃之夭夭道:
“亲完了,我去睡了!少康君自便。”
慕少康心想,果真自便,小绒你可莫怕才好……
摇头轻笑,终是不再欺上前去,且饶了小绒罢,来日方长,莫吓到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