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在不知不觉间陷入沉寂,静默围观两道身影的对峙。
“你不是她。”复织眯起凤眸,语气笃定。虽然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她那一爪蕴含了诅咒之力,被她抓伤的皮肤会不断溃烂,绝无愈合的可能。而眼前的少女全身上下毫发无损。
“你们想耍什么花招?”
“我也不知道。”少女无辜眨了眨眼,指向她身后,“你得问问她。”
复织眼皮一跳,她猛地侧过身。
地上的皮囊已经不见了,雾葶顶着受伤的脸, 目光平静与她对视。
“好,很好。”复织眼眸泛起寒光,果然是与众不同的体质,没有那么好对付。
“ 我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复织闪身到雾葶面前,手挥出一道残影,但雾葶冷静直视她,不闪不避。
“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呀。”在那一拳即将砸到雾葶身上时,那个长相相似的少女突然出现,仅伸出一指,便截住了她的攻势。
少女的长发被风吹起,她脸上是轻松从容的微笑。
“这怎么可能!”复织几乎是惊呼出声,眉梢的傲慢与轻视终于崩塌了。
就算是长迦殿的大主祭来了,也不可能轻轻松松接下她的一拳,更别说普通人。
少女言笑晏晏:“介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需要共处,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绯倾。”
复织不信邪,欲使出全力一击。
念头刚起,就听绯倾说:“劝你别对我动手。”
久居高位,复织哪能容许有人和她这样说话,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
当即手掌一挥,劈了过去。
绯倾不仅不躲,还主动凑了上去。
“嘭!”
像是打到了一堵厚墙上,反弹之力让两人双双被震飞。
雾葶连忙上前扶住绯倾。
复织喉咙涌上腥甜,灵魂抽痛。
她终于察觉到不对,她的灵魂,似乎被强行绑定了一层联系。
绯倾靠在雾葶身上,拧眉抹去唇角的血,朝她抱怨道:“哇,她这是下死手,痛死我了。这笔交易不划算,你必须额外补偿我。”
雾葶点头:“好,我记着。”
见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聊起来,直接无视她,复织胸腔升腾起怒火。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怎么跟你说好呢。”绯倾沉吟着,纠结又为难。
见复织的视线落在身上等待她的下文,她语调一转,“你猜——”
“你!”复织一口气梗住,险些被她气死。
合魂体可以缔造全新的灵魂,这个叫绯倾的少女显然是脱胎于雾葶。
在漫长的岁月中,复织也见过一个合魂体体质的人,其创造的灵魂始终依附在主人身上,不能脱离。
然而观绯倾的言谈举止,完全独立于雾葶,俨然是一个活脱脱的人了。
雾葶的天赋实在可怕。
若不将她除掉,恐成为心头大患。
“我说,山神大人,刚才你也看到了吧,我若遭殃,你也得跟着遭殃,所以你最好对我们客气些。”绯倾收整了狼狈,露出灿烂的笑,然而笑意不达眼底。
岂有此理!复织何曾被人这样捏着鼻子走,但碍于那层莫名其妙的灵魂联系,她不好轻举妄动。
罢了,暂且忍一忍,等找到缘由,她们一个也跑不了。
如此想着,复织哼了一声:“你们想怎样?”
绯倾道:“我跟着你,她下山,各自安好。”
她为什么要跟着她?复织压下心中的疑惑,不情不愿应下来。
她跟在身边也好,早点解开这该死的联系。
走到山脚下,雾葶偏过头对复织说:“就送到这,你回去吧。”
实际上,绯倾也只能送到山脚下。
在某种程度上,复织成了她的新主人,她离不开太远。
而且山下有白纳族先人设下的禁制,山神无法进入,绯倾需依附于她,自然也无法进入。
绯倾瘪起嘴:“你要时常来看我,不然我会很无聊的。”
雾葶黑眸里流露出愧疚,“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留你在山上。”
绯倾诞生于她第一次解开封印的时候。
那时她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能力,体内的灵魂时不时叫嚣闹腾,让她很不好受。
她随手拼起了一个新的灵魂,用来镇压乱哄哄的鬼魂。没想到这个临时起意拼凑的灵魂,会是之后长久的陪伴。
绯倾活泼爱笑,与她截然相反的性子,却是她饮过一路风霜雨雪的最大慰藉。
后来,雾葶把自己曾经的名字给了她。
绯倾有了名字的第一天,就生出了实体,能短暂脱离雾葶行动。
两人一路磕磕绊绊,相互扶持,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白纳族的入口。
她们本计划一起扳倒川就,但圣女候选大典打了个措手不及。
更糟糕的是,山神一眼就看出雾葶费尽心思掩盖的体质。
以雾葶的实力,要从山神手里死里逃生,还很困难。
但那些鬼魂透露的秘密却给了她们一线生机。
复织有神之躯,却是凡人的灵魂。
这无疑是打瞌睡送枕头。
虽然不能将复织的灵魂炼化,但坑她一把还是可以的。
于是绯倾主动提出,她们兵分两路,她去和复织绑定灵魂,将其唬住,而雾葶下山施展复仇计划。
雾葶一开始不同意,然而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默许了。
她心里过意不去,觉得亏欠绯倾良多,许诺事成之后,会找办法将她变成一个完完全全独立的人,这是绯倾的夙愿。
“打住打住,”绯倾手动给雾葶扯了个笑脸,“别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了,你现在的目标是尽快干掉川就,然后带我离开。”
雾葶认真点头:“好。”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白纳族频起波澜,雾葶给自己定下的期限一推再推,最后不得不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绯倾被困在山上许多年,与复织相看两厌,但两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漫过孑然一身的岁月,绯倾的性子也逐渐发生了变化,她还是爱笑,却多了几分疯癫,开始用杀戮填补内心的空寂。
流年几转,雾葶回首再看,其物如故,其人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