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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汉唐时期的翻译家都是从哪儿来的?

    明成化八年(1472),礼部官员上奏了一件非常严重的事:鸿胪寺里的译者人数超额了。

    鸿胪寺是中央三省六部外另设立的一个部门,主要负责主持外事及凶丧礼仪。一切招待外蕃来访、进贡,提供口译、笔译、同声传译等事宜,都由他们负责。虽然鸿胪寺不属于六部,但因为负责的内容和礼仪高度相关,就由礼部管理。而礼部之所以上奏人员超额的事,主要是因为这事确实有点荒唐。

    鸿胪寺里有个四夷馆,四夷馆的业务有点类似现在的外语学院、编辑部、礼宾部,当然,主要职能还是翻译外语。四夷馆里有两种官生,一种负责笔译,叫译字官生;一种负责口译,叫通事官生。

    官生的履历必须清白,经过官方重重审查,方可入馆就职。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杜绝官方的通事译者有人品奇差而水平稀烂的情况,也是为了防止间谍混入。但这么个翻译工作,却有无数冗员。

    在那时,翻译是个有利可图的工作。被叫作通事的翻译,确实没少利用职务之便干扰官方正常工作。在地方土司,他们非常喜欢利用朝廷官员和当地百姓语言不通从中渔利。通事自己会两种语言,其他人都不会,那么一切官方文档与精神,他们就都可以胡乱传达了。譬如本来只收两分钱银子的税费,他们往下传达成八分。本来免租的,他们翻译成加派。负责具体工作的小吏,也就是粮长、税差,与通事相互勾结,一年赚够别人干一百年的钱,哪管百姓沸反盈天?

    地方上的翻译都如此,鸿胪寺的官生就更过分了。他们的工作枯燥但重要,水平差的干不了,水平好的也需要大量训练,这就使得教师能从中作梗。

    礼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但他们解决不了。这是个系统性的问题,便按正常程序上报皇帝,重新申明考核的重要性。礼部认为,以往的译者不超过60个,此时却有好几百个,有点泛滥。而且这些人大多是外语老师私自招收的学生,本来就没经过审核,却能任职而不干正事,有事就从中渔利,着实可恶。

    这帮内定的家伙之所以能占领四夷馆,原因是这样的:教师领着薪水给学生上课,但除了薪水以外,并没有其他进项;可如果开展课外教学,私收徒弟,就能收取巨额的补习费,然后帮学生“内推”。

    老师在课外倾心传授技巧,为公家授课的时候却很糊弄。反正考试题是老师出的,私收的学生便能轻松把其他学生给顶下来。靠推荐与顶缺,老师又能赚一笔。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在朝廷看来,这种行为却是不可饶恕的。翻译乃国家大事,是中外沟通的重要桥梁,影响非常大。人浮于事也还好说,但是等哪天外交部全成了某些人的私人财产,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于是成化皇帝立即发布政令,澄清选才办法,要求鸿胪寺遴选前必须先呈报审核,所有人员经过考试,试用结束后,再考核一次,工作后每三年重考,才许正式入职,考核不过,发回原籍。

    明代的四夷馆,兼教育培训、翻译为一体。按照原有的设计,每一种语言都有一个馆,分馆下面还有不同语言,相当于现在的“系”。

    起初主要有鞑靼(蒙古语、通古斯语、突厥语)、女真(满语)、西番(西域羌族等)、西天(印度语)、回回(回回、撒马尔罕、天方、占城、日本、真腊、爪哇、满剌加)、百夷(百夷、孟养、孟定、南甸、干崖、陇川、威远州、湾甸、镇康、大候、芒市、景东、鹤庆、者乐甸)、高昌(高昌、哈密、安定、阿端、曲先、罕东、鲁陈、亦力把力、黑娄)、缅甸、八百(八百、老挝、车里、孟艮),几乎囊括了古代中国周边所有的语言。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国际关系的改变,原有的课程已经不能满足国际需求。于是,在这件事发生20年后,朝廷又增设了暹罗译字官,后来加设暹罗馆。

    暹罗这地方相当于现在的泰国,暹罗语也就是古代的泰语。一开始,暹罗外交的职能是并在回回馆里的。可实际上回回馆里并没有泰语老师,久而久之,暹罗发过来的文件就没人能看懂了,回信也没法回。

    朝廷只好下通知,让暹罗先把文档翻译成回回语后再送来,送来后再由回回馆的译者翻译成汉语。回信时则反过来,先写成回回语送到暹罗,暹罗那边的译者再给翻译成泰语。

    由于沟通的加强,这回朝廷索性从暹罗要来了几个老师,直接把回回馆那边的学生叫去授课,以此为班底,组建了暹罗馆。

    古时候官方的翻译者们,大略都是通过授课、学习的方式来学习多门语言的。一开始就精通两国语言的老师,要么是通过学习得来,要么就是身处两种语言交汇的地带,从小就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地会好几国语言。

    民间译者也是如此。安史之乱的始作俑者安禄山,出身西域的康国,是粟特族人,可出生地却是营州柳城(今辽宁朝阳)。这地方靠近室韦、靺鞨、高句丽,汉人也很多。他的母亲又是个突厥族的巫师,他本人干的行业是牙子,是撮合人口买卖的,后来经常跑到幽州干活(偷羊)。因为从小就生活在复杂的多语言环境中,使安禄山精通六种语言。后来他偷羊时被军阀张守珪抓住,由于说话很好听,反而被张守珪认作义子,成为军中不可多得的翻译奇才。

    类似这种人才,如果还能识字,往往被请去授课。

    玄奘法师年轻时,就跟随从西域到长安的僧人及胡商学习梵文。在西去取经的路上又边走边学,到天竺后,他梵文的水平越发精深。回国后玄奘开了译场,招收大量学生,翻译了海量的经书,为佛教的传播及佛教的中国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那些很远的国家,国内没有人能听懂他们的语言。但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总有比较近的中间国。

    张骞出使西域,一开始副官是胡人堂邑父。此人是陇西人,本身精通匈奴语,又很勇猛,射术很好。前半程的翻译和保卫工作,就是由他的团队负责的。但是,自打过了大宛,到康居,抵达大月氏,就不那么轻松了。因为即便是堂邑父,也并不懂大月氏人说的吐火罗语。大宛的国君派了“导绎”,陪同张骞一行继续前进。这些翻译家和张骞团队里的翻译家懂的语言中有重合的,通常是由大宛译者把吐火罗语翻译成西域的某种语言,再由精通西域语言的人翻译给张骞听。正是这些熟悉多国语言的翻译人员,让大汉使者与极其遥远的大月氏能够顺畅地沟通。

    张骞带回来的典籍、文档,自然也要经过译者转译。而这样的译者,早在先秦就有了。在《周礼》中,他们被叫作“象胥”。每一种语言,有上士一人,中士二人,下士八人,徒二十人。如此成建制的团队,不可能突然就出现,而是经历了长期的磨合。要问翻译这一行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可就真不好说了。

    语言出现以前,就有不同部族相互征战。语言出现以后,胜利一方掠夺失败一方的人口和物资。胜利方男子往往会与失败方女性俘虏有婚姻,他们的下一代就可以精通两种语言。

    官方有许多翻译人员,但对民间的百姓来说,是很难听懂各地方言的,更不要说外国语了。

    明弘治年间,朝鲜官员崔溥到济州岛出差,在海上遭遇暴风,漂流到了浙江台州境内。因为语言不通,被当地百姓视为倭寇,遭到围堵。幸亏是语言不通文字通,古朝鲜和古中国用的都是汉字。通过笔谈的方式,崔溥自我辩解,一船人才避免了被杀的命运,顺利进京面圣,并返回他们的祖国。

    说方言也需要翻译的情况,让我想起了威海人的一个故事。

    威海属于山东,但对山东其他地方的人来说,威海话实在是难懂。济南的女婿到威海探望岳父,岳父不会说普通话,就需要媳妇做翻译。结果媳妇有事出去了,岳父回到屋里,看见女婿站在床上,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原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女婿已经能听个半懂,却并没有意识到威海人会把“玩”说成“站”。岳父大人去院子前对女婿说:“你床上站。”意思是让女婿坐在床边玩,喝喝茶,看看电视。女婿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岳父非要他往床上站,心想肯定是要考验他,于是毅然决然站了上去。

    没有翻译,就是这么容易闹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