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付清殊只笑了笑，将已经做好了的饭递给赵随心：“搬出去吧。”
很快，外门的弟子下了早训，开始朝着膳堂奔来了。
“王婶王婶！我还吃和昨天一样的，给我加两个鸡腿儿呗！”最先冲进是膳堂的是一个小少年，看着不大点，速度却是比其他人都要快，一进门便叫道。
看着他神采奕奕地奔向某个窗口时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段娇娇的幻觉，她仿佛从这个小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自己的样子。
越来越多的弟子们涌入了膳堂，看着那一张张年轻有朝气的面孔，段娇娇手上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下来。
孩子们聚在一块，说着今日早训所发生的一切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说着空空门和整个修真界内的大事，他们快乐自在，无忧无虑。
“一代人降落，自会有一代人升起。”付清殊的声音忽然在旁出现，“段师妹，我们好好谈谈吧。”
不多时，这里便只有赵随心一人忙得团团转了。
桃林之中，付清殊将自己藏起来的最后一坛桃花酒也给挖了出来，朝着段娇娇丢了过去。
接过了这桃花酒的时候，段娇娇眼中有些惊讶：“师兄你……不向我讨账了？”
“你不是也说了，反正这世间，也只有你一个人喝我酿的桃花酒了？”付清殊笑道，随即靠着一旁的桃花树坐了下来：“总也是给你酿的。”
段娇娇弯了弯唇，打开了坛盖，清冽的桃花酒香悠悠飘了出来，她喝了一小口后，又忽的想了起来，便问道：“师兄要和我谈些什么？”
“因缘际会，生死轮回，无所不谈。”
但见段娇娇愣神的模样，他又不由一笑，接着说道：“自两千五百年前，在最后与柯摩的那一战中，容渊殒落，两千年前，秦长老寿命耗尽，五百年前，你同胞的弟弟段云风殒落，再到前不久，司曜殒落，你有何想说的？”
听着付清殊所说的这些，段娇娇仰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今日师兄带我来膳堂看新收的这些弟子，便是想要告诉我，一代人降落，便会有一代人升起，修成大道的毕竟是道修中极少的一部分人，其实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是投入轮回，这是自然的结局，也是维持这个世界的必然，”段娇娇缓缓说道：“我知道，我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这里的时间，既不会因我们而停顿，也不会因我们而回溯，便如苦缘圣僧所说的那般，爱别离，求不得。你大概是想要告诉我，既然无奈，不如顺应自然。”
付清殊无奈地笑了笑，接着问道：“你的心中，除了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是不是还有自责？”
闻言，段娇娇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因为女娲石在你的身上，你知道只要女娲石可以将其他的五件天生灵宝修复好，天道便会将飞升的通道给打开，你身边的这些人，或是这修真界中的其他人，都能够多一些获得长生的希望，但你既不知道灵宝被修复好的时间，也不能加速女娲石的修复速度，因为自己的无力，所以感到自责，而且，那些一个接一个离开的人，都是你以真心交付的人。”
段娇娇没有说话，只是高抬起酒坛子喝了起来。
“但你又如何不知道，或许冥冥之中，天道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付清殊继续道：“因果循环，每一个人最后会得到什么样的果，都要看他们曾播种下了怎样的因，与旁人牵扯不上什么关系，你也知，长生二字，对于修士来说有多难，所以，又有谁不会在这过程中多经历几番磋磨呢？”
付清殊站起身，朝着段娇娇走了过去，将遮挡在她面前的酒坛子给挪开，看向了她的眼睛。
“师妹，从最初的时候，便是你一个人踏上的这条大道，在这条路上，有多少人与你相聚，又有多少人在中途离开，你都不曾停下过，而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段路了，你得走完它。”
没有人想过段娇娇也会离开，从她用女娲石和其他的灵宝建立起联系来的时候，他们的心中便已经确定了，她最后一定是那个寻得长生的人。
而这最后一段，孤身一人走的路，也终会让她将这人世间的百味尝遍。
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白茫茫，亭中有煮沸的茶和酒，亭外，那一袭冰蓝色的身影犹如这里的雪花一般飞舞着，手中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冷意，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一时沧桑而肃杀，但在眨眼之间，这剑意又回到了多年之前的坚定和意气风发。
寒风呼啸着，汹涌着灌入了一旁的亭子中，段娇娇迎着这冷风站起身来，拿着只剩了一半酒水的酒葫芦，目光看着那雪中舞剑的身影，一步步向着亭子的边缘走去。
衣袂与墨发在这寒风中猎猎作响，也如那正在亭外舞剑的人一般。
沈怀冰目光坚毅，飞雪环绕在她手中长剑上，仿佛返璞归真了一般，她的怨怼，她的愤懑，她的遗憾，随长剑斩断，此刻的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
段娇娇看着她飞扬的身影，仰头饮了口酒。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大概是如此了吧。
最后这一剑落下，天空中的飞雪仿佛都静止了一瞬。
那袭冰蓝色的身影也静止了下来，最后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身形直直地向着雪中倒去。
一道清风吹来，段娇娇飞身过去，将她倒下的身形接入了怀中。
从身上仍有余温，到逐渐变得如今日的雪一般冰冷，大雪纷飞之中，段娇娇便这样抱着沈怀冰坐在雪地里，随风飞动的白衣与冰蓝色交错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
记忆之中，似有曾经的话语响起。
我叫沈怀冰。
年长你四岁。
……
段娇娇，今，骨龄七千年。
打坐中，将思绪从五件天生灵宝之上收回，段娇娇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等在门外的惊灾。
她很快走了出去，但在来到了惊灾面前的时候，脚步却放缓了下来。
见此，惊灾不由一笑。
“我猜，你应当是想要见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