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陛下!老臣来晚了,老臣求陛下治臣失责之罪!”
刘基,终于赶到了。
他一跨进奉天殿,就先给皇帝朱重八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开口认错。
怒气未有半点消散的皇帝朱重八,正在低着头看涂杰刚刚才罗列完的,有关胡勇的罪状呢。
“你这个!”
听见刘基的动静,朱重八才抬起了头,第一句话就带着怒气,想要先问罪刘基。
但是当他看见刘基的形象,他的话,卡住了。
“刘基!你是刘基?”
“你怎么头发全白了?”
朱重八愣住了。
听见皇帝反应的大臣们回头一看,看见刘基的形象,也愣住了。
原来,半年前还有一副文贤傲骨的刘基。
在此时,不仅仅背驼了,脸上挂着黄斑,那印象中只有些许发灰的头发,也白成了雪,整个人,毫无气色。
“微臣为胡勇所困,却不能有半点办法,请陛下治罪!”
刘基回答了,又没有回答。
君臣两人,一个在高台龙椅上,一个在殿门口。
就这么看着对方。
“唉。”
“爱卿先上前来吧。”
皇帝朱重八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后,才缓慢的挥了挥了手,示意刘基先上前列。
待刘基到了百官最前方。
皇帝朱重八想了想,还是将涂杰刚才才写完的胡勇罪状纸,令太监王半,传到了刘基手上。
“刘基,你为督察院左史,依你看,这胡勇和那些勋贵们,该当何罪?”
君臣二人,再对视。
这一眼,彻底断绝了昔日情谊。
从此,君是君,臣是臣。
等着刘基给出处理办法的皇帝朱重八歪开了视线,思考着如何处理的刘基闭上了眼睛。
朝堂一时安静,独剩下现场之人的呼吸声。
半刻钟后,这种氛围才被刘基打破。
他睁开了眼睛,脑海中如同皇帝朱重八之前一般,闪过了一道血色,又或许只是单纯的红色,毕竟他的身体不太好。
砰!
“陛下,微臣认为,胡勇及其勋贵,全都当杀,并株九族!”
君臣二人,又一次对视。
高台上的皇帝朱重八,此刻有些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又一向委婉的刘基说的,不过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为何?要知道你刘基平日里,不是最会体谅人的吗?”
但该说出的抽身话,皇帝朱重八却没有半点迟疑。
而刘基听见朱重八开头的两个字,也知道了,从此,淮西江浙彻底难平。
自己,也将永远不能再安身回到凤阳。
不过凤阳不回,便不回吧。
刘基想到了之前送别的几位赵征,和此时,听说仍然在太医院内,处于昏迷中的那个年轻人。
“回禀陛下,因为他们当杀!”
“他们惹下如此祸事,不杀不足以正国法,不杀不足以平万方之愤!”
“若微臣此时还能原谅他们,那为此而牺牲的那些将士,那些无辜衙役,还有时至今日才解困的南阳国使臣。”
“甚至还有满朝的文武大臣!”
“若微臣到现在还能体谅他们,那之前受苦的人,所经历的苦难,岂不都是活该!”
砰!
“微臣请旨,诛其九族,正国法!平万方之愤!”
砰!砰!砰!
满朝文武大臣,也在其后全部跪下,同声高呼。
“臣等请旨,诛其九族,正国法!平万方之愤!”
大臣们的声音之大,之统一。
甚至传出了奉天殿,传到了天牢中的胡勇耳朵里。
“哈哈哈!本相乃当堂宰相,本相还有陛下御赐的痒痒挠,你们这些卑贱狱卒还不赶紧给本相松绑!”
“不然等本相出去,定要将你们全家杀光!”
“杀光!”
胡勇此刻,还妄图保留自己最后的体面,用唯一的一只左手,整理着被血液染得腥臭的狱服,和已经结块的头发。
整个人,唯有胸前的御赐痒痒挠还干干净净,隐约闪过昔日的辉煌光泽。
窸窸窣窣~
“瞧瞧这家伙,还在这里做着春秋大梦呢。”
“只是给他的断臂处上了点金疮药,居然能活到现在,就是不知道脑袋掉了,再上点金疮药还能不能活!”
牢房外,狱卒接到命令,正来提取胡勇上朝,听到胡勇的嚣张话语,嘲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大逆不道!”
“本相乃是当朝宰相,还有陛下御赐的贴身爱物!”
“谁敢动我,你们不能动我!大胆!”
“呜呜呜,求求你们,给本相一点面子!”
“淮西弟兄们,几个小狱卒在对你们胡大哥动手,还不快快杀了他们!”
被狱卒抓得牢牢的胡勇,又在嚣张又在哭,又在发疯又在求救。
其他牢房里的淮西勋贵们见此,终于抬起了头,站起了身。
胡勇见状,眼睛亮了。
“哈哈哈,你们还不快快放开本相,不然你们就完了,本相的淮西弟兄们出去后,定要你们不得好死!”
狱卒听了这话,纷纷翻了个白眼,然后直摇头。
“弟兄们,这人好像疯了,不像是装的。”
“这种聪明人,你疯了,他都不会疯,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狱卒中较老的一位,摇了摇头,笑道。
“淮西弟兄们,你们还在等什么呢?快快威胁这几个狱卒啊!快救你们的胡大哥,不,快救救你们的胡老弟!”
胡勇奋力的挣扎着,从天牢深处,拖过向外的每一个牢房。
他也在期待着,期待着自己的淮西‘弟兄’们,出马救救自己。
但他失望了。
“我呸!”
“贱人,还敢算计皇后娘娘!”
“呸!”
“弟兄们,吐死他!”
“我呸!贱人!”
胡勇没有等待淮西‘弟兄’们的救援,只等来了口水。
朝堂上。
“胡勇,你可认罪?”
深受其害的百官们,在胡勇被拖进朝堂时,就开始问责。
他们期待着胡勇痛哭流涕,但他们也失望了。
从天牢到朝堂,胡勇如那个老狱卒所说,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挺直起自己未曾有的脊梁骨,藐视着问责自己的百官。
好像,他还是那个左丞相。
“刘左史,别来无恙啊?本相没曾想过,还能与你站在同列。”
胡勇面对着刘基,左手又拿起了那个痒痒挠,在以往,他是双手握着的。
“大胆!罪人还不跪下!”
刘基身后,一个江浙大臣出声对他痛骂。
“大胆!什么罪人?”
“陛下开口定本相的罪了吗?陛下何曾免除了本相的职务?来人!掌嘴!”
人,自然是没有了。
胡勇已经进入了人生倒计时。
砰!
“陛下,您怎么突然回京了,也不告诉微臣一声,微臣好率领百官,去到城门迎接陛下您啊!”
“哈哈,微臣受了一点小人为难,狼狈了一些。”
“还请陛下看在您赐下的贴身爱物的份上,免臣此罪。”
胡勇终于对着皇帝朱重八跪下了,姿势如同之前还是丞相那般端正。
只是这一次,他身后的百官没有跟随他一起高呼万岁。
人在知死前,大多分为了三种状态。
一是害怕,二是疯癫,三是坦然。
胡勇现在正处于第三种状态,坦然得无惧无畏。
还好,高台上一脸漠然的皇帝朱重八,早有让其破防的诏书。
“贼子,你看看我是谁!”
高台旁边,涂杰站出。
胡勇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头颅慢慢转了过去,表情再无坦然。
“这这不是,我的好好义子吗。”
“为何叫义父贼子啊?”
“义父对你,是哪点不好,还是哪点偏颇?”
胡勇破防了,身体终于不复挺直,颤抖了起来。
“贼子,你想不到吧!”
“涂某,乃陛下出巡前,所定密臣!为的就是抓住你的狐狸尾巴!”
“义父?我呸!”
“为忠!为义!涂某只能舍孝!委身认贼作父!”
“涂某双亲健在,你算是什么狗东西!”
噗!!!
胡勇终于扛不住了,吐血软趴在地。
再看向高台上位的皇帝,他已胆寒得说不出半句狂妄话。
独有一句,“胡某乃当朝宰相”